文 | 曹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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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一0年九月份的一天晚上,我和朋友打麻将后,骑着电动车在回家的路上。
月亮摇摇欲坠在西山头,孤独地发白,有几点暗黄的星星陪护着周围。
太阳还在漱洗,已经准备换班了。
我一看时间,快凌晨四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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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山东来的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传来一个女声:“你是梅莹家属吗?我这里是青岛市城阳区人民医院的,梅莹出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我一下就觉察到肯定是个骗子,懒得理她。
我挂断了电话,继续骑行。
没过几分钟,接着又来了一个电话,还是山东的,我隐隐感到不对。
猛然想起,我妈在青岛!
我忙解去头盔的扣环,摘下来扣在了把手的后视镜上,便于接听电话声音更加入耳。缓缓骑行着,一边接听电话。
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你是梅莹家属吗?这里是青岛城阳区人民医院,我是脑外科的主治医生应国华。梅莹出车祸颅脑重伤,正在急救室抢救,请家属马上来医院签字。”
我一下蒙了,我妈出车祸了!
条件反射一般地来了个急刹车,“哐啷”一声,头盔被甩了出来。
我对着手机脱口而出:“我是她儿子,我现在人在浙江,赶不过来,你们先救人。对,对,一定要全力以赴救人。钱不是问题,明天我就赶过来。”
接电话的声音已经发抖,手一滑,手机差点儿掉地上,一辆大货车打着刺眼的远光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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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妻子早已经睡了。急忙叫醒了她,商量着怎么办好。
她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用手指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现在快天亮了吧?你爸爸在上海,你姐姐也睡了,还是等早上通知他们,一起坐飞机去青岛。”
我哪还有心思睡觉?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瞪着窗外的一片漆黑,恨不能把天点亮。
第二天赶到青岛,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一同前往的有姐姐,以及姨妈、大舅妈、还有舅舅。
爸爸从上海出发,先于我们一步到达。我和姐姐来到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主治医生了解病情。应医生三十多岁,胖乎乎的,操着山东口音。
他介绍道:你母亲的后脑着地,受伤非常严重,虽然及时实施了开颅手术,仍然处于危险期,随时有生命危险,现人在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是无菌操作,一天只允许探视一次,一次两个人,最多十五分钟。
我先去外面安抚爸爸的情绪,安慰他妈妈的情况不是特别严重,还是有很大把握可以救治。
爸爸整个人萎靡不振,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多年。
他将身上的挎包扔在地上,嘴里嗫嚅着:“这可如何是好!出这样的大祸!”
旧挎包无力地瘫在地上,口沿的拉链早就坏了,露出了一个水杯,还有几盒药。
爸爸这次去上海,是去症治痛风旧疾的。
经过医生的允许,我和姐姐进入了监护室。
妈妈躺在病床上,深闭着双目,一头几乎及腰的长发被全部铰去,光秃秃的头皮显得发青。
从头到脖子戴着一个大防护罩,只留了一张脸的空间,类似一个头盔。全身插满了管子。
我攥着她满是老茧的手,依然感觉到,她的手,是温热的。
我呼唤着她,但是她听不见了,任你如何呼喊、摇晃,她都熟睡了一般。
妈妈累了,她为这个家操劳了大半辈子,她以这样的方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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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太阳已从西边升起。
平原地区的太阳起得早。
南北地理位置不同,朝向不同,在我这个浙江人的眼里,南方的东竟成了北方的西。
北方已入秋。
天空没什么云彩,太阳冷冷地挂在天边,既不悲也不喜,像谁在天空贴了一张红色的剪纸。
青岛是座海滨城市,一年四季都有风。
街道敞开了它清凉的怀抱,走在路上,街道两旁的绿化树木一个个旁若无人地窸窸窣窣作响。
我来到交警队肇事科,办公室里你拥我挤,人头攒动。
随着私家车的普及,交通事故也日益频繁。肇事科也喧闹地如同菜市场。
接待我的是李警官,他个头不高,看起来三十来岁。
李警官知道我的来意后,了解到我妈妈情况严重,特意将我带到了另一个办公室。
我掏出了香烟,李警官婉拒说他不抽烟。
他介绍了当时的事发经过:
据载我妈妈的驾驶员武前程口述,当天深夜一点左右,我妈搭乘他驾驶的三轮摩托车去批发市场卖蘑菇。驾车至青岛监狱附近时,后面超上来一辆可能是黑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变道超车急刹在红绿灯路口,挡住了去路,武前程刹车不及,撞上了轿车左侧尾部。
三轮车侧翻,我妈滚出车外,后脑勺撞上了水泥隔离墩。
小轿车司机看到情况危急,驾车逃逸。
事发现场灯光昏暗,武前程没能看清车牌号。
我问:“武前程怎么没事呢?好像只受了皮外伤?”
李警官说:“三轮车一旦发生车祸,受伤最严重的通常是搭乘者。而且武前程戴了头盔,你母亲没有戴。”
我不由地想起来了,妈妈因为一头及腰的长头发,特别浓密,平时挽起来扎着发髻。头盔戴不下,总是像北方的妇女们一样拿着头巾包裹着头部出门。
我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肇事车,你们现在有眉目了吗?”
李警官说:“青岛监狱附近没有监控,在调取附近路段的的监控后,正在排查核实。”
李警官从抽屉中拿出一小塑料袋东西,解开来说:“这是在案发现场遗留下来的肇事车尾灯碎片。“
他又翻看了电脑U盘里的资料,对我说:“我们会尽快查找肇事车辆。“
回到医院,已是中午光景,父亲神色悲怆,舅妈正在极力宽慰他。
看到我回来,一齐问起逃逸车的情况,我将警局了解的情况转告了他们。
爸爸沉吟片刻,说:“现在小车逃逸,武前程才十九岁,他父母离婚了,事情由他妈妈张罗,而且他家经济困难。你妈妈现在重症监护室,每天的医药费一万多,这样下去,可能花费几十上百万,我觉得还是要找找武前程,了解一下他当时在事发现场的情况,因为轿车通常都有保险。”
我答应着:“好,这样吧,每天的探视时间也只有十五分钟,在医院也帮不上忙。我还是去找武前程,把事情了解清楚,也有利于交警队开展工作。”
武前程原是辽宁省的,随着母亲来青岛种蘑菇。
一年前,我的父母不远千里,也来到了这个基地。
两家就隔着一个大棚,那天我妈妈跟了他的车卖蘑菇,出的车祸。
蔬菜基地距离医院近五十公里。
转了两趟车,来到他家大棚。
武前程正在采蘑菇,动作飞快,技术娴熟。
听说他不但做事快,开车也是油门踩到底。
当我说明了来意,他边忙着边说:“当时天黑,青岛监狱那里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我就看到小车驾驶员下车过,看了看就开车走了,那车像房东的黑色桑塔纳,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他指的房东,说的是大棚的房东。
我问:“你没有看见车牌号?一个字也没看清?”
他说:“太黑,看不见,等我爬起来,他早走了。”
我焦急地问:“你的三轮车交保险了吗?”
“没有。”他看了看我,接着又嘟囔了一句,“我是没责任的,是小轿车变道急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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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我又来到交警队。
李警官正在处理案件,不断地有人上来咨询。
他忙得像一阵风。
约有半个小时,抽空接待了我。
他对我说:
“目前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那么就按照武前程提供的资料查找肇事车。青岛监狱附近没有监控,我们在即墨市周边,距离事发现场八公里处查到的监控,已经是最近的地点。查到六辆桑塔纳2000型嫌疑车,今天你跟我的车,一起过去看看。”
我正有此意。
来到第一个嫌疑车的地点,车主非常配合工作,交谈了几句,又看了车,汽车完好无损,也没有修理的痕迹。
很明显,嫌疑排除了。
在当天下午,就近又查看了另一辆嫌疑车,也排除了嫌疑。
在近一个星期内,我们马不停蹄,又查了其它四辆车。其中有的司机不配合,骂骂咧咧,甚至动手打人,但是,最终所有的车都不是肇事者。
线索像断了线的风筝,被一阵风吹得不知去向。
我把这段时间的追踪肇事车的经过告诉了家人,大家一筹莫展。
更艰难的是,这一个星期来,妈妈依然深度昏迷,没有醒过来。
医生判断,将来有可能是植物人。
爸爸沉默着,连声叹息,说:“我们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只能是求助警察,让他们再想办法。”
他深思了一会,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孩子,上次听你说好像有什么轿车碎片,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我恍然大悟,连连地点头,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我再一次来到了交警队,肇事科依旧人满为患。
这次等了两个多小时,李警官终于排上了我的号。
我们没有时间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
我说:“目前的线索全断了,也许是武前程提供的信息不对,也许不是桑塔纳轿车。您之前提过,在现场收集到了肇事车的玻璃碎片,能不能从这里入手,鉴定是什么型号的车?”
李警官同意了我的想法,在抽屉里面翻出了那袋玻璃碎片。
袋子里一共十来块大小不一的碎玻璃,李警官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拼凑,仿佛要将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复原,
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终究没能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抬头对我说:“我们一起去汽车修理厂看看。”
来到了修理厂,师父们接过塑料袋,一片片仔细观察、拼接了碎玻璃。
看不出什么。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在袋子底部拉出了一条透明的塑料带,看到上面隐隐约约有些字迹,但是灯光太暗,看不分明。
于是他打开一盏台灯,将塑料带放在灯光上方,终于印出了字来:日本末广,旁边还有汽车标志,是斜着的三横。
这是一辆日本末广汽车!
李警官笑道:“这是一辆日本末广品牌的轿车,根据武前程的当天的目击为黑色,那就可以进行追查了。”
我们于是抓紧时间回警局。
那盏台灯发着乳白色的亮光,目送着我们离开。
回到了交警队,已经五点多了,接近了下班时间。
李警官忙着打开电脑,输入了汽车品牌,再输入颜色,数据显示,这种黑色的末广品牌轿车,在青岛仅有七辆。
我舒了一口气。
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机。
我应该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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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第十天,妈妈终于醒过来了!
大家精神振奋,爸爸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爸爸泡了一大杯茶,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边略显欣慰地说:“好多天没有好好喝茶了。”
爸爸是一直喜欢喝茶的。
经过了十天十夜的担惊受怕,大家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虽然肇事车没有找到,但毕竟妈妈还活着。
大家的心情,也像杯子里的茶叶一样,舒展了开来。
我让爸爸回大棚去好好地休息几天,他在医院就没有完整地睡过觉。
妈妈由我来照顾几天,她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我来到应医生的办公室,向他问询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应医生说:“我本来也想找你,通报你母亲的情况。她目前虽然已经醒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她的大脑损害非常严重。就好像在高空掉下一盒豆腐,盒子虽然没有碎,但里面的豆腐碎了。病情还可能恶化!她会伴有一些功能障碍,比如说话,吃饭,动作等等。”
我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你就开明了说吧,我能承受得了。”
“很可能以后她不能自己起床,也不能自己吃饭,连上厕所都去不了。”他转了转手里的笔,斟酌着说,“很有可能是植物人,你们还是要有思想准备。”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护理中,我发现,妈妈除了会睁开眼睛,连手指头都不能动。
不要说开口说话了,甚至,她都不认识我是谁!
看来远没有我们预期的乐观,难道真的像应医生说的那样?
我简直不敢想。
爸爸每天忧心忡忡,不只是病情,他还要到处借钱交医药费。
自从上次查到是日本末广品牌之后,这些天我与李警官一同查了两个车主,均被排除了嫌疑。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爸爸催促我多往交警队赶。
李警官总是很忙,还没上班,门口就挤满了人,有的时候等了一个上午,还腾不出时间。
有的嫌疑车辆路途遥远,像在平度市的距离近二百公里,一个来回差不多就一天时间,而李警官一两个星期只能抽出一天来。
我天天往交警队赶,去过青岛市区,即墨,胶南,所有的嫌疑车辆都现场取证过,没有一辆车有过被撞的痕迹。
嫌疑通通排除。
线索再次中断!
妈妈的病情毫无起色,不但如此,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向,刚开始那会,白天都是醒着,有时候也能吞咽流质的食物。
到后来,状态渐渐萎靡不振,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整天都难得醒来。
眼神也混浊不清,看上去气若游丝,更糟糕的是,整个人越来越瘦,身上的肉都不见了!
医生劝告我,做最坏的打算。
终于,不幸还是来临,在妈妈住院的一百天,宣告不治!
我最亲爱的妈妈,为了儿女付出了所有,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那双爬满了老茧的手,是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生的见证。
作为孩子,父母就是天,他们一天天操劳,一天天老去,原指望在他们老去的时候像当年抚育我们一样孝敬他们,没想到母亲以这样的方式归了离恨天。
想起了自己的不懂事,不禁悲从中来。
老天爷你不公啊!
天空没有回响,云朵被风刮得干干净净,太阳光秃秃的,没有一丝头发。
因为相隔千里,不可能将遗体运回浙江,只能就地火化,因此我们跟随殡仪馆的车来到了火葬场。
在殡仪馆,听着火化炉轰隆隆作响,我们如痴如呆,人人沉默不语。
大风吹散了烟囱里的烟雾,也吹得我们瑟瑟发抖。
工作人员过来问:“骨灰盒你们是直接领走,还是寄存?”
大家商议后,因为案件没有了结,决定暂时寄存在殡仪馆。
我双手捧着骨灰盒,随着来到了存放间,工作人员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我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他熟练地一推,将抽屉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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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来到交警队,已是青岛的初冬,周遭一片萧瑟。
大风嘲弄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风起了,树叶们跌跌撞撞地满天飞舞,风走了,将它们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一个南方人,穿上了棉袄,还是无法抵御北方的寒流。
找到了李警官,他说:“警队已经获悉了你母亲去世的消息,请节哀顺变。这个案子现在由王副科长负责,具体情况就问他吧。”
他带我到另一个办公室,指了指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胖高个子说:“这位是王科长。”
王科长端坐在靠椅上,额头略有浅纹。
他拿起一叠资料,看了看我,公事公办地说:“你是梅莹家属?关于你母亲的交通事故,主要责任方是开三轮摩托车的武前程,因为他追尾,逃逸的小轿车负次要责任。这个案子可以由交警队处理,也可以私底下解决,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双方谈得拢,也可以私了。”
我一听,忍不住激动地说:“私了?我想不可能吧?我妈光医药费就三十多万,她今年才五十八岁,如果要赔偿,应该要近百万吧?武前程一文不名,他怎么赔得起?”
王科长叼起了一根烟,云淡风轻地说:“那我们交警队就给你整理资料,经检察院起诉他。”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怪自己糊涂,见领导都不带烟。
爸爸动了动手里的空杯子,我知道他有话要说。他说:“还是不要起诉了吧,大家毕竟一起共事的,我们和武前程协商解决。”
毕竟是领导,李科长已经如一个外科大夫一样见惯了生死。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像入殓师一样熟练地将卷宗放入抽屉,并上了锁。
出了交警队,我们难免又在犹豫。
起诉吧,大家都是种蘑菇的邻居,搭我妈妈去市场卖蘑菇,武前程主观上并没有恶意。一经起诉,他说不定还要蹲监狱。
不起诉,私了的话,很可能就是不了了之,因为他根本没有钱赔偿。
“如果找到肇事车就好了,起码轿车有保险,我们就不用找武前程了。”爸爸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怎么嫌疑车都查光了,还没有找到呢?”
我沉思着:“也许不是黑色系轿车吧。在晚上,深蓝的、咖啡色、深灰色都容易误以为是黑色。”
我正在胡思乱想,左右为难。电话响了,姐姐对我说:“你回来吧,武前程跑了!”
来到了武前程的大棚,果然人去楼空,连日常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带,和他妈一起回东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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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妈的事情基本已成定局,姨妈决定早我们几天回浙江。
我送姨妈来到车站。
北方的天气早早入冬,半个天空挂着太阳,半个天空有几朵灰云,竟飘起了雪花。
老天爷也内分泌失调了。
在等车的间隙,姨妈对我说:“你和姐姐两个一定要多关心关心爸爸。你爸爸奔波劳碌一生,如今也老了,又摊上这样的事。”
我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
她又悄悄地对我说:“肇事车没有查到,是不是没有送礼的原故?”
她谨慎地看看身边没有其他人,对我说:“我听病房一个人说,他们得了赔偿金,后来送了一个警察一千红包。”
我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我也想过,但是李警官连吃饭都拒绝了。也许……,他还年轻,是个好警察吧。”
她听了未置可否,接着说:“我发现你妈全身没有骨折,只是背部有擦伤。如果戴头盔就好了,她头发很多,又长,头盔不方便戴。”
我说:“对,我知道。我也劝过她好几次,头发不要留那么长,她就是不听。”
姨妈说:“你误会了,她是担心家里刚买了房,欠了债,你结婚了又要孩子。上次她回家的时候,碰到一个买头发的贩子,要买她的头发。她舍不得卖,说是再留一二年,就可以卖一千来块钱了。所以她一直留着,等你有了孩子,将来卖点钱给你的孩子买奶粉。”
一瞬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