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岁月可回头样稿
猪小葵2021-01-14

老一辈终将走近生命终点

我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偶遇他们散落在时光中的潦草痕迹

窥见他们人生的冰山一角

和曾经的风起云涌与惊涛骇浪

闲云潭影日悠悠

物换星移几度秋

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看见了我的衰老鹿先森乐队 - 在心碎处

爷爷说:“我有件事想交代给你。”

他缓慢地起身走进卧室,出来后递给我一个旧信封,里面是一张底片。

“你办法多,看看能不能找找照相馆把这张底片洗出来?”

这是一张三十多年前的全家福,在当年照相馆还都是国营的时候,爷爷奶妈带着孩子,一家六口去拍的。我把底片对着光仔细看,爷爷奶奶正襟危坐在中间,四十多岁的样子。姑姑站在最右边,只有十来岁,背后站着爸爸,微微低着头,叔叔和伯伯站在左边。“好,我去找找试试看。”我拿走了信封,在我所在的城市里找了大大小小几家照相馆,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复:“这张底片太老了,我们没有机器可以洗出这种底片。”

看起来,这张底片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记忆。事实上,这是唯一一张全家福,也是我奶奶唯一一张照片。在拍完照片不久后的一次夫妻争吵中,奶奶将一瓶农药一饮而尽,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彼时我大伯未满十八岁,我姑姑不到十岁。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一个带着悔恨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在时光中缓慢度过了近四十年。 

失去女主人的家庭并不是那么好过。奶奶去世那年,爸爸即将中考。本来成绩优异的他最终因为发挥失常去了一所不怎么样的高中,之后学习浑浑噩噩,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了。叔叔也只是勉强读完了小学。年龄最小的姑姑,我没有办法想象,这样一个小女孩,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失去母亲,是怎样在一个没有女性家人的陪伴下,度过漫长的青春期、恋爱期以及往后生活的种种。 

后来,爷爷再婚了,和新的奶奶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我知道,家庭的伤痛没有散去。童年时期,我不止一次目睹过爸爸喝醉后像孩子一样,大哭着要找妈妈。家族的悲伤记忆和死去的奶奶一起被埋进了坟墓,埋进了家人之间的相对无言,埋进了日复一日稀疏平常的岁月中。

在找了几家照相馆未果之后,我有些灰心,默默把信封放在家里的抽屉里,想着以后再想去别的城市的照相馆试试。那时候十八岁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老年人是没有很多以后的。两年后,爷爷因为脑梗突然逝世,底片中的一家六口只剩兄妹四人。

我在爷爷的葬礼上望着爷爷的灵柩,一旁是悲痛哭泣的姑姑,默默流泪叔叔伯伯,沉默的爸爸,和混乱的人群。我想象着这个家族,每个人的故事,以及那个至死也没能被安抚的伤痛。奶奶的坟墓被打开,爷爷的骨灰盒被放进去合葬,我的脑海一片恍惚。底片里的中年人,变成了两个小盒子,变成了一个小土包,变成了什么也没有的虚无。

那张底片在爷爷去世时也没有被想起来。直到2018年的冬天,我在家因为寒冷翻箱倒柜寻找电热水袋,找到后发现热水袋布罩夹层里放着那个被遗忘很久的信封。从我第一次拿到信封,已经过去八年。我迅速在购物网站上询问各地洗照片的商家,能否洗出这张底片,得到了回应:“你可以把底片寄来,我用机器试试。”没几天商家有了回复,他用机器把这张底片洗出来了,说马上就可以寄给我。

照片以黑白的形式展现在我面前,细节非常清楚。奶奶外套上的纹路、姑姑围巾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丝毫没有因为时间而变得模糊破损。我把洗出的照片送给叔叔伯伯姑姑各一份,姑姑尤其激动,希望把奶奶从照片中抠出来,单洗一张。于是我找了会PS的朋友,将奶奶清晰地从中抠出来,然后洗出了奶奶的个人照。后来,我还找商家将黑白照按照姑姑、爸爸脑海中的印象进行上色,但效果并不十分满意,上色后的照片总是与他们印象中的颜色有出入,反而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中的真实性。

我在照片洗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了对爷爷的愧疚。如果我能早一点想到在网上找商家尝试洗底片,那么爷爷就能在去世前看到这张照片,就能看到奶奶在四十多岁的样子,就能看到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的样子。或许笼罩在这个家族长达数十年的阴霾,也能多消散一些吧。

我猜爷爷应该有无数次回想起那日自己和奶奶站在人生的岔路口的模样,这一惦记就是半辈子,直到尘归尘,土归土。生活中许多事看上去诸多选择,选到最后却都是遗憾。直到走进生命终程,才想起还有千言万语掩于唇齿,还有唏嘘嗟叹埋在心底,才期冀愿有岁月可回头。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人们不能期待昨日,也无法回望明天。那些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地活,快乐地活,要无畏地、坚定地活下去。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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