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稿二样稿
小若2021-03-11

第1章 抱错人了


  温书瑜和同学一起从电影院走出来,在门口分别后,一转身她就远远看见了自家大哥的背影。


  温朗逸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外套搭在小臂上,一看就是刚结束应酬赶来接自己的模样。


  “哥!”


  她眼睛一亮,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喊了一声就雀跃地小跑过去。


  跑到男人身后,温书瑜张开双臂熟练地将人抱住,“哥,你来啦!”


  衬衫偏柔软质地的布料贴在颊边,她歪着脑袋蹭了蹭,一抬眼,以从男人背后探出头的姿势和几步外的某人四目相对。


  “哥……?”温书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站在不远处的温朗逸表情也很诧异。


  她整个人一僵。


  那自己现在抱着的人……是谁?


  “小朋友,”头顶落下一道格外磁缓悦耳的嗓音,“你认错人了。”


  近得就像贴附在她耳边。漫不经心里隐隐带笑,似乎正等着看她好戏。


  一瞬间她耳朵又酥又麻,立刻飞快缩回手后退两步,抬头时睁圆了一双眼睛,震惊茫然的眼黑白分明。


  面前是一个年轻且格外英俊的高大男人,眉目深邃,唇角勾着散漫的笑。衬衣领开到锁骨,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


  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打量。


  血液上涌,冲得她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温书瑜脸蓦地通红,红晕蔓延到眼角,衬得她目光有些傻傻的恍惚。


  “扑通、扑通”,心跳得飞快。


  大概是见她一直目不转睛,男人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温书瑜惊醒似地回过神,无意识后退半步。


  他……他刚才说……


  自己抱错人了!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抱着对方撒娇似地蹭,她就尴尬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的温朗逸心里有点吃味,但还是没忍住笑了笑,揶揄:“真够让人寒心的,这样都能认错?”


  “哥!”温书瑜不满地小声道。


  她鸵鸟似地垂着脑袋,飞快溜到温朗逸身边,“……你们身材和衣服都差不多,还站在约好的地方,能怪我吗。”


  对家人亲昵而娇蛮的指责语气,因有外人在而收敛。


  “好好好,是我不对。”温朗逸无原则地妥协哄道。


  温书瑜很小声地哼了哼,没敢抬头,并拢着双脚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垂着眼等脸上的热度消散。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她胡乱地想。


  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冽冷香,好像还有点烟草味。气质与温朗逸不太一样,似乎还要成熟,更……


  有阅历。温书瑜费了点劲想到这个词。


  而拥抱时本应由敏锐感官第一时间传达的触觉,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


  陌生男人透过衬衣布料贴着她脸颊的温热肌肤,还有结实修长的手臂、精瘦的腰、挺直宽阔的后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她情不自禁为这回味感到羞耻。


  “既然你接到人,那我就先走了。”那人说。


  温朗逸点头,“下次再聊。”


  闻言她莫名松了口气,松开攥紧的有些出汗的掌心。


  转身跟上温朗逸之前她眼睫颤了颤,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抬头朝那人看了过去。


  那人原本正低头看腕表,突然似有所觉,一掀眼看过来时愣了愣,接着微微一笑。


  温书瑜呼吸一滞。


  被抓了个正着,她局促地抬起手朝对方挥了挥,然后就立刻匆匆转身,像小尾巴似地跟在温朗逸身后。


  坐上车,温书瑜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问:“哥,刚才那人是谁呀?”


  “一个你没见过的朋友。”


  “你有几个朋友我见过?”她撇了撇嘴,手指无意识扯着安全带,“你们谁年纪大?”


  “问这个做什么。”温朗逸失笑,却还是答了,“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他都毕业了,你说呢。”


  原来大了这么多啊……


  她还想接着问,放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温朗逸没急着发动车子,接起电话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温朗逸回道:“刚才确实忘了提起这件事。”


  原本对这通电话毫不关心的温书瑜顿时一愣,不由自主地就竖起耳朵去听,然而却什么也没能听见。


  很快,温朗逸就挂了电话。


  她偷偷往手机上瞥一眼,“谁打来的呀?”


  温朗逸闷笑一声:“就是刚才你认错的那个。”


  “啊啊啊不准再说了!”温书瑜扭过头,一副气急败坏不准备再搭理他的模样。


  “好了,”温朗逸忍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不说了。”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中,窗外掠过行道树和矮灌木。


  温书瑜一脸不满地理好刚才被弄乱的头发,拧头往窗外看。


  看着看着她有点出神,算起来那人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啊……


  十六岁和二十六岁的差距就好像隔着鸿沟,何况这之间差的还不仅仅是数字。二十六岁大概已经在生意场上混迹了好几年,跟他们这些高中生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种差距,既吸引人,也令人胆怯。


  脑子里蓦地又浮现出那人隐隐笑着的眉眼,还有那种漫不经心又气定神闲的模样。


  总觉得透着点坏。


  那声“小朋友”好像还萦绕在耳边,温书瑜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热起来了,心跳快得她手发软。


  “还在生气?”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含糊哼道:“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温朗逸笑了笑,又问:“电影好看吗?”


  “还不错吧。”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其实她好想问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可是精明如自家大哥肯定会发现问题。


  还是算了。


  当晚,温书瑜做了个梦。


  梦里她像白天时一样冲过去抱错了人,这次还没来得及松开手,那人就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只手很修长,轻松就把她的手腕以强势的姿态牢牢掌控包裹。


  梦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又或者她不记得后半截。


  早上起床时温书瑜被这个梦羞耻得把脸重重埋进枕头里。


  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种梦啊!可她又忍不住好奇,梦里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这件事让她一整天上课都有点走神。


  很快,周末来临。


  午后,温书瑜坐在花园秋千上,抬头盯着面前的矮灌木出神。


  忽然旁边闪过一道人影,她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她二哥温治尔。


  “二哥!”她跳下秋千踩在地上,“你干嘛去?”


  “吓我一跳,怎么坐在那儿也不出声?”温治尔一愣,转头时停下步子,故意拍了拍胸口佯装心有余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温书瑜小跑过来,裙摆翻飞,“是不是又要跑出去花天酒地?”


  “胡说什么,就是和几个朋友去山门聚一聚。”


  山门公馆?


  温书瑜一听眼睛就亮了,当即抱住温治尔手臂摇晃,“二哥——”


  撒娇的尾音拐了几个甜甜的弯,温治尔耳根子发软,心道糟糕,趁着意志还坚定的时候拒绝:“不行,温朗逸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温书瑜双手合十作可怜状,“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嘛,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啦。”


  温治尔有点动摇,目光躲闪。


  “二哥——”


  坚定的意志顿时坍塌,温治尔咬牙切齿地去捏小姑娘的脸,却又不舍得真的用力。


  “整个家里就没人能治的住你。”


  不管是撒娇还是那点可爱的任性娇蛮,温家每个人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温书瑜清楚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当即欢呼一声转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很快,兄妹俩驱车到了山门公馆,车在门口停下,侍应生过来泊车。


  山门公馆平时只接待特定群体,只有自身够条件或者有介绍人才能进得去。里面有各种娱乐消遣,只是弄得比一般地方有格调许多。


  温书瑜和这个年纪其他女孩一样爱美,家里父母哥哥又像打扮洋娃娃一样购置了数不清的衣物,导致最后只能在衣帽间里专门隔出空间,和平时上学穿的衣服分开放好。


  她今天在新买的裙子里随便挑了一条,长袖束腰,依旧带一点学生气的清丽简单。


  侍应生带他们到了二楼,然后恭恭敬敬地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里面近门一侧的动静一时间停了停,一群人望过来时都愣了愣。


  门口的少女腰和四肢都匀称纤细,脸精致白净,眼睛像是会说话,笑起来时猫一样圆而略上翘的眼更是鲜活。


  “温治尔,这是?”


  “这是我宝贝妹妹,今天带来给你们开开眼。”温治尔很是得意,他早想带着人出来炫耀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一群人顿时嚷开了,有些是自己没有妹妹馋得慌,有些就是单纯看不惯温治尔欠揍的样子。


  忽然,开阔的桌球厅另一侧传来一声杆碰球的利落响声。


  温书瑜抬眼望过去,冷不防瞥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当即愣在原地,蓦地睁大眼。


  那人刚打了一杆,随后慢条斯理直起上半身,手执桌球杆撑在桌沿。


  “梁少!”有人喊。


  温书瑜直觉这一声是在叫他,回过神后下意识想转身把自己藏起来,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人原本正轻笑着和身侧的人低语,闻言一顿,抬头循声望过来。


  四目相对,他看到她了。


  *


  第2章 靠得好近


  他目光先经过了她,似乎略有些诧异地停了停,接着才移开眼随意地应声。


  “过来一起玩儿两局呗。”


  “行啊。”


  那一侧连他在内几人都走了过来,于是众人重新开局。


  温书瑜脊背绷得笔直,像一棵端正的小树苗,窗外微风吹拂进来,柔软裙摆被轻轻掀动,擦过纤细白皙的小腿。


  她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只是目光却忍不住总往他身上瞥去。


  那人叫他“梁少”,他姓“梁”吗?


  桌旁站着不少人,他举手投足也不刻意出风头,但是那种带着点痞气的从容总是令人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众人似乎也若有似无地以他为中心。


  而他躬身操纵球杆时,姿势格外优雅,紧盯着球的目光却有些犀利。


  温书瑜就正对着他站在球桌另一边,这眼神让她情不自禁吞咽几下,想看又不敢。


  没了“哥哥的朋友”这层束缚,他好像和那天不太一样了——像是有魔力似地吸引着她一次次打量和观察。


  温书瑜又想起了那个梦。梦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和自己这么亲昵,算什么事呢?


  何况还是一个年长她十岁的男人。


  隐秘的羞耻心作祟,让她每多偷看一眼都多一分煎熬——温书瑜已经后悔今天非要跟来了。


  几局结束,众人不准备再继续,转而坐到靠窗那一圈沙发上去玩牌。


  一小群人或站或坐,一个个都身高腿长,大半过道和空处都被占据,温治尔打算带着她坐的位置靠里,那个人就坐在必经之路上。


  她盯着地面,不知该从何落脚。


  “就坐这吧。”忽然,那人开口。


  温书瑜一愣,刚朝他看过去,温治尔就已经利落应一声“好”,然后就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了下去。


  ——正好就是紧挨着那人的位置。


  一瞬间,温书瑜浑身都僵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光里,他探身去拿矮几上的酒杯。雪白衬衣袖口前是银色腕表,藏一点流光的袖扣点缀着,松松握住玻璃杯的是修长而白皙的五指。


  清冽冷香侵袭到鼻尖,这次温书瑜闻到了,他身上真的有一股极淡极好闻的烟草味。


  牌局未开,众人还在笑闹。她竭力假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实际却连脚尖也不敢挪动分毫。就像上课遭遇老师提问时总是垂着眼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小动静就会被注意到。


  她在想,他会不会跟自己说话?


  想到这种可能温书瑜就不自觉紧张。


  但是等了很久,他都只是静静端着杯子坐在那里听众人说,时不时手指轻点杯沿。


  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反而失落慢慢涌上心头。


  就在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裙面发呆时,身侧忽然有人靠近了。


  很近很近。


  他好像为了避免她听不见,又好像是要说悄悄话,因此低下了头,唇离她耳边大概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尾音往上勾勒,“坐在我旁边很紧张?”


  语调轻而低,她颊边的发丝被他的气息微微带起。


  “啊?”温书瑜被惊得抖了抖,只顾的上急忙摇头否认,“……没有。”


  靠得好近……


  “因为那天抱错了人?”他冷不防又道。


  她一愣,竭力压制的热意顿时席卷了整张脸。


  “什么抱错了人?”温治尔凑过来,奇怪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温书瑜心里气急败坏,一边恨这个傻二哥戳穿自己,一边反驳,“哪有。”


  偏偏那人还在笑,“被我吓着了。”


  “宴辛哥,你别吓她,她胆子小不经吓。”温治尔笑笑,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温书瑜手里。


  温书瑜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借着仰头的动作用余光去打量身侧的人。


  他靠着沙发右侧的扶手,单手支着下颌,姿态懒散地“嗯”了一声。


  她抿了几口水给自己降温,急促的心跳逐渐减缓。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温治尔刚才对他的称呼。


  她只知道读音,不知道具体的字,加上姓默默在心里念了念,觉得格外好听。


  很快众人坐定,发牌前有人问:“妹妹要不要玩?”


  温书瑜一愣,意识对方是在问自己,正要回绝,温治尔却已经摆了摆手,顺带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她一个小孩子添什么乱。”


  “二哥!”温书瑜急了,立刻手忙脚乱地抬手整理头发,末了不忘瞪温治尔一眼。


  这么多人呢!


  好几个人都笑起来,她听见他也低低笑了一声。


  温书瑜根本不敢转头去看,抿着唇有些沮丧。


  温治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得亏是有这么多外人在场,如果是在家里,自己这个宝贝妹妹一定不依不饶就要对他的头发下手,以牙还牙。


  笑过之后有人说:“小孩子你还带别人来。”


  “是啊,你忍心让你妹妹干坐着?”


  “来,妹妹,玩一局,我们都让着你。”


  “你们几个就是想看我输钱吧?”温治尔冷哼。不过他有意想借此哄妹妹高兴,也想带着她赢一把满足虚荣心,“行,一会输了你们可别哭。”


  要带着她玩牌?温书瑜稍稍转移了注意力,小声问:“你们要玩什么?”


  温治尔答了,想了想又解释:“简单来说,你当成比大小就好了。”


  “宴辛,来一局?”


  “你们先玩儿。”男人忽然起身,“我去吹会风。”


  等着发牌时,温书瑜借着转头和温治尔说话的动作朝露台那边看。


  透明的落地窗外,男人抬手背靠着大理石围栏,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不时开口说两句。


  在他旁边,侍者正用雪松木条点燃一支雪茄,片刻后递给他。


  他接过,垂眸吸了一口。


  说是吹风,原来是去抽雪茄。


  温书瑜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又想起刚来时温治尔提了一句,于是抽着烟的人就把烟都灭了,她知道这是为了照顾自己。


  两张底牌很快发到面前,温书瑜玩心和好奇心都被勾起,乖乖听着温治尔指挥。


  那个人不在这里,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变得轻松自在了许多,不用再过于注意自己的言行,也不用再小心翼翼。


  然而刚开局没多久,温治尔忽然低头看了看震动的手机,屏幕上三个字让他脸色一僵。


  “怎么了?”温书瑜忙问。


  “温朗逸打电话了,我出去接。别担心。”温治尔冲她使了个眼色,接着就匆忙起身出去了。


  “温治尔,你干嘛去?”


  “接个电话,你们先玩着。”


  温书瑜茫然地坐在原位。


  周围几个人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既然他让我们继续,那就继续吧。”


  发牌结束,现在每个人都得决定加不加注。他们按照顺时针方向已经转了半圈,眼看着就要到她了。


  轮到她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


  温书瑜哑然,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事,随便玩玩嘛,你加不加都行,反正就你哥那个妹控,就算你把钱都给他输光他也不会说一句的。”发牌的人笑道。


  温书瑜当然很肯定二哥舍不得说自己,可那不代表她想输钱。


  正纠结的时候,她无意识侧过头往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一张英俊而轮廓分明的脸模糊在淡淡的白色烟雾后,吞云吐雾的神态慵懒又气定神闲。


  他眯着眼,好像在看她,好像又没有。


  温书瑜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牌局上。


  “怎么样,想好了吗?”


  闻言,温书瑜蹙眉,正准备说“不加注”的时候,连通露台的玻璃门忽然开了。风灌进来,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他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像是察觉了她的窘状和牌局的停滞,问了句:“怎么了。”


  “接着玩牌呢。”有人说。


  他轻嗤:“欺负个小朋友算怎么回事。”


  又是“小朋友”这个称呼。温书瑜呼吸顿了顿,耳朵尖又有点热热的,最后鼓起勇气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对方盯着她看了会,好像在思索什么,又像在放空。


  这样的眼神温书瑜看不透,也在这种阅历的威压下想扭头逃避,然而脖子却像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心脏也砰砰直跳。


  最终她稍微别开眼,悻悻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忽然,他靠近了一些,挑眉问她:“我帮你?要吗?”


  雪茄的香味淡淡扫在鼻尖,她愣了愣,莫名的雀跃从心底一点点钻出来,攥紧手指点头,“要。”


  “那就加注。”


  四个字轻飘飘扔出来,像是随口一说,温书瑜却格外信服,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违背或者质疑他的话。


  就像终于得到机会、期待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的乖学生。


  其他人有些诧异。


  莛城但凡跟他们这个圈子有过交集的都知道梁宴辛是个什么人物,对不熟悉的人懒得搭理,更何况是帮忙呢。


  因为小姑娘是温家人,所以特别对待?


  所有人都表态后,又是新一轮顺时针各自抉择。


  他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扫一眼桌上的明牌,“加注。”


  温书瑜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凑近了才发现他不仅眼窝深,双眼皮的褶痕也深刻,加上鼻梁与眉骨的线条和浅棕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点像混血。


  他眼珠动了动,看了过来。


  “……还要加吗?”她心里一慌,掩饰似地脱口道。


  “加。”他抬了抬下颌,眉眼间的自信趋近于自负,毫不遮掩。


  温书瑜有点看呆了,凭借最后几分理智才扭过头按他说的做。


  糟糕,脸又有点发烫了……


  梁宴辛话一出口,其他人倒有些迟疑了——大家都知道这人轻易不上牌桌,一旦要玩必定不会输。


  “弃了。”有人顶不住,有些颓然地往后一靠。


  剩下的人或迟疑或破罐破摔,纷纷做了决定。


  揭晓牌面的时候,温书瑜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坐姿端正,如临大敌。


  所有牌一公开,立刻有人哀嚎着栽倒在沙发上,“我就知道,宴辛一来这一局准捞不着好!”


  温书瑜懵了,茫然地说:“牌面该怎么算?”


  其他人笑的笑喊的喊,弄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至于旁边那个人——她莫名不好意思,也不敢。


  但是看样子,她好像赢了?


  “不高兴,还是看不懂牌?”冷不防的,身侧的人开口。


  温书瑜心一跳,“看不懂……我们赢了吗?”


  梁宴辛没那么耐心把这些都解释一遍,简单“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掀起眼扫一圈,“钱呢?拿来。”


  几人故意唉声叹气地把钱放到温书瑜面前。


  温书瑜被逗笑了,又有点兴奋,不敢相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成了赢家,她转头看着他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憋出一句,“你好厉害啊……”


  他闷笑一声,唇角扯起的弧度有点明显。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这些赢了的钱还是给你吧?”她眨了眨眼,眼底都是崇拜,还有点拘谨和局促。


  温书瑜看见他神色变得微妙,接着手指点了点沙发扶手,慢吞吞道:“都是拿你哥的钱赢的,哪儿有把自己家的钱上赶着给别人的道理?”


  听男人这么说,温书瑜张了张嘴,脸有点热。


  就像她真的昏了头,做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留着给你买糖吃吧。”他笑了笑,转过头又去拿桌上的酒杯,不再看她了。


  自己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这语气让她有点懊恼,却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温书瑜抿了抿唇,悄悄长呼出一口气。


  忽然,门被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不等众人反应,外面的人就径直把门给推开了。


  沉着脸的温朗逸正站在门外,而接个电话就一去不复返的温治尔站在他身后,一脸讪讪与不甘。


  温书瑜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僵,她蓦地站起身,讷讷地开口:“哥……”


  第3章 梁叔叔


  “跟我回家。”温朗逸最终还是没忍心说什么重话,只是脸色实在不好看,难得显出几分严厉来。


  温书瑜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攥在一起,抿着唇别开眼。


  这个大哥是对她尤其爱护且纵容,但严肃板着脸的时候她多少有点怕。如果是平时她撒个娇就能把事情翻篇,可现在这么多人,她放不下面子。


  更何况这样被抓包有点丢脸,惊吓之后她因难堪而有了埋怨。


  众人也和温朗逸熟悉,见小姑娘似乎下不来台,忙打圆场,“就看我们玩了会牌,小孩儿玩心重正常,你别那么凶嘛。”


  “我凶?”温朗逸似乎气笑了,最后无奈地放缓语气,“好好,是我语气急了点。过来吧,跟我回家。”


  温书瑜表情微微松动,抬眼看了看门口的兄长,脚尖慢吞吞磨蹭几下,然后才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只是……她跟那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呢。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欸,等等,赢的钱还没拿呢。”突然有人提醒。


  温朗逸问:“赢的钱?你打牌了?”


  温书瑜步子一僵。要是承认,前面那个“看他们玩牌”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她下意识掩饰谎言,直接转过身朝着那人坐着的方向,“是二哥的钱,然后他……那个……”


  称呼什么好?


  “……那个叔叔帮着打的。”最后她憋出来这么后半句。


  喊“哥哥”她不好意思喊出口,好像“叔叔”这个称呼才能坦然顺畅一点。


  她话音落下后,整个厅里安静了一瞬,下一秒爆发出大笑。


  “叔叔!宴辛,别人小姑娘竟然叫你叔叔!”


  立刻有人捏着嗓子喊:“梁叔叔——”


  温书瑜愣住,那人在一片揶揄声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脸蓦地一下就红了。


  连一旁的温朗逸和温治尔都笑了。


  “好笑?”梁宴辛皮笑肉不笑地瞥一眼闹腾得最欢的几个。


  几人顿时老实许多,“不好笑不好笑。不过,虽然只大十岁,但对于未成年小丫头来说,你可不就是老男人了嘛。”


  温朗逸握拳抵在唇边忍笑,轻咳一声,“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那个钱就不要了,剩下的一会你们转账给我啊。”温治尔笑嘻嘻道,“宴辛哥,谢了啊今天。”


  男人靠坐在沙发上,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里虚握着玻璃杯。


  闻言,他瞥一眼门口的小姑娘,挑眉淡淡道:“不客气。”


  温书瑜接收到他的眼神,心尖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挠过,痒痒的。


  她满脑子都是他没戳穿自己这件事。这种“同仇敌忾”支持的感觉让她格外雀跃迷恋,和其他“长辈式”角色带给她的感觉都不同。


  毕竟她从不会对着长辈莫名其妙脸红。


  意识到这一点,那点朦朦胧胧的小心思更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有点羞耻,也有点不安。


  “走吧。”温朗逸说。


  温书瑜回过神,乖乖点头,然而想到自己刚才推卸责任的行为,又有点羞愧和懊恼。


  他会不会生气啊?


  她转身前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人正端着酒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没有看她。衬衣领口顶端的扣子随意散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一点,莫名觉得脸热又口渴,赶紧扭头跟上温朗逸的步子。


  *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温书瑜回了神,立刻摇头,“没什么。”


  “二哥,你刚才说的转账是什么意思?那些钱不是你赢的全部吗?”她岔开话题。


  “那点钱也就是玩的时候做做样子,免得输赢都没什么意思。”


  温书瑜隐约猜到他们玩的很大了。


  温朗逸不冷不热地瞥一眼跟在后面的温治尔,“你现在还小,别被你二哥带坏。以后无聊了和我说,这种地方别再来了。”


  包装得再光鲜,里面也是一群找乐子的人,即便这次的人他也算熟悉,但难保什么时候会不会碰上言行过分的角色。


  他现在已经在打理温家产业,这种人见的比温治尔多。


  “温朗逸,什么叫被我带坏?你应酬的时候这种场合来的少了吗?”


  “我至少清楚不该带她过来。”


  “好啦好啦,哥你别生气嘛。”温书瑜挽住温朗逸的手臂,“是我非要跟着来的,你就别说二哥了。”


  后者的表情这才勉强缓和。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门口。


  “眠眠。”温治尔喊着温书瑜的小名,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示意妹妹坐自己的车。


  然而温书瑜还没说话,温朗逸就已经镇压道:“自己开车回去。”


  话音刚落,温家司机已经开着车在几步外停下了。


  “二哥,那我就先走啦。”温书瑜赔笑着朝身后挥了挥手。


  温朗逸不等司机动手,径直拉开后座车门,护着温书瑜的头顶让她坐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狠心的丫头。”温治尔酸溜溜地冷哼一声。


  *


  初夏临近傍晚的风吹散微微沉闷的热意,放课铃声潮水一样漫入每个教室的窗口。


  温书瑜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出校园。


  原本她和好友宋葭柠约好一起去书店逛逛,顺便再聊聊出国的事,但对方却被宋家司机给接回了家,理由是宋父和那位继母回了国,想一起吃顿饭。


  葭柠和继母关系紧张,这顿饭不好拒绝,于是计划只能改天。


  温书瑜站在校门口犹豫片刻,最后没打电话让司机赶来,自己坐地铁去了书店。


  然而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她到站后被困在了出站口。


  平时接送都有司机,所以导致她根本没有带伞的习惯。


  挤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看了看书店所在的方向,一咬牙,把书包撑在头顶,抬脚跑了出去。


  反正雨还不算太大,书店离得不远,里面还宽敞干净,她还是在那里去等司机来接好了。


  可她冲进雨幕没多久,雨就渐渐大了起来。


  雨滴顺着风扑在脸上,额发和眼睫毛都变得湿漉漉的。地上的积水也随着小跑的步子溅了起来,弄脏了她的鞋和白色中筒袜。


  她有点懊恼地加快了步子。


  忽然,路边缓缓行驶的一辆黑色轿车闯进视野里。


  温书瑜怕轮胎驶过时带起更多污水,赶紧又朝旁边避了避。


  然而那辆车却一直保持着这种不疾不缓的车速,她后背凉了凉,立刻想到了那些可怕的社会新闻。


  就在温书瑜准备拼命往前跑的时候,轿车的鸣笛声蓦地透过淅沥雨声响了起来。


  她一愣,顶着书包转头望了过去。


  两米外,黑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男人英俊的脸。


  隔着雨幕,他望着她,表情和关心不沾边,眼底浅浅的诧异褪去,只剩下平静的打量。


  深邃的眉眼沾一点凉意,也有点朦胧。


  温书瑜怔怔地停在了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  被温大哥抢风头,梁叔叔觉得自己很没有排面。


  第4章 叫声哥哥听


  温书瑜怔怔地停在雨中,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忽然,她看见男人目光动了动,然后他抬了抬下颌,“上车。”


  他脸上似乎是带了一点笑的,但是只是很淡的、礼貌性的一层,甚至好像并没有蔓延到眼底。


  明明淋着雨,她却觉得身上隐隐泛起局促的热意。


  温书瑜鬼使神差小跑过去,直到打开后座车门才尴尬不安地停了下来。


  “我身上都湿了,还是不弄脏你的车了吧……”


  她校服的百褶裙摆上都是雨水,更不用提鞋袜的惨状。


  “这里不准停车。”他静静道,“先上来。”


  温书瑜顿时不敢再耽搁,听话地迅速上车。


  她坐在他“对角线”另一端的后座位置上,那样他只要轻轻一侧头就能把她的狼狈样子还有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温书瑜迟疑片刻,本来想挪到驾驶座背后的位置,但这样势必会让整个后座都被她身上的雨水弄脏。


  她只好放弃。


  从这个角度,温书瑜能看见他的侧脸,但她只敢匆匆瞥一眼。


  男人抬手打开了车载空调,并调高温度。


  他五指非常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而整齐,白皙的手背上清晰浮现出四根掌骨的形状与走向。


  除了家人,她还从没有这么仔细和专注地观察过男人的手。


  忽然,他拿起副驾上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先搭着。”


  温书瑜身体上的行动快过思考一步,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把外套抱在怀里了。


  略带凉意的布料贴在她沾着水珠的皮肤上,不用特意展开,属于高大男人的衣物就已经盖住了她的上半身。


  “谢谢。”她忙道谢。


  而那外套对她来说就像烫手山芋。


  男人没说话,她迟疑片刻,先把外套放在腿上,转而去包里拿纸巾。


  忽然,他稍稍起身,转过头看她,“怎么一个人在这。”


  外面下着雨,乌云密布,致使车内光线也昏暗不明朗。光影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交错,深邃的眼恰好被昏暗笼罩,目光看不明切。


  温书瑜原本在用纸巾擦脸,闻言不由自主坐直身体,越发紧张起来,说话时也不敢看他,“想去书店逛逛的,没想到下雨了。”


  他颔首,“送你回家?”


  低而有磁性的嗓音被包裹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再向她轻轻涌了过来。


  她忙点头,“好……谢谢。”


  面前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被冷得愈发白皙的脸颊带着少女的圆润,沾着水珠的样子像剥了壳的鸡蛋。


  她用纸巾擦脸时没注意,一点纸屑留在了脸颊一侧,有点滑稽。


  浑身写满局促和紧张,像被淋湿了羽毛瑟瑟发抖的鸟儿。


  梁宴辛淡淡“嗯”一声,收回目光。


  等男人转回去,温书瑜又小幅度地从头到尾打量自己。最后视线定格在脏兮兮的中筒袜上。


  她攥紧手里的纸团,把双腿往靠门的位置缩了缩。


  她不好意思现在整理。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好像呼吸声都会被放大,整理仪容发出的声音总让她觉得会让对方不断注意自己。


  于是她垂着眼拉起腿上的西装,慢慢盖在自己身上,脸和耳朵却忍不住慢慢变热。


  她不着痕迹地细嗅衣服上的味道——熟悉的冷冽淡香和雪茄气味,再一想到这件外套曾经沾染着他的体温,她整个人就有点晕忽忽的,像上回偷偷喝了几口酒时那样。


  很快,车子驶过了书店门口,透过车窗,温书瑜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停在书店门口不远处的一辆车。


  负责接她的温家司机站在车边,撑着伞四处张望。


  短短一秒,她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


  要说吗?


  要是说了的话,他肯定会把自己交给司机,然后由司机送自己回家,对吧?


  这样想着,下一秒她就已经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来,不再看着窗外。


  做了坏事得逞后又兴奋又后怕的感觉如同喝了酒的后劲,一点点涌了上来。


  暖风从空调出风口溢出来,慢慢塞满车内的空间,温书瑜缩在宽大的外套里,觉得舒服了不少,人也慢慢平静。


  只是流逝的每一分沉默都让她焦急地想说点什么。


  终于,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道:“你知道我家的地址?”


  然而问了之后又立刻懊恼这问题蹩脚,等待回答时有些紧张。


  “这都不问清楚就敢上车了?不怕我是找借口骗你?”


  温书瑜一噎,总觉得他语气里有点取笑的意思,“你和我哥……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他散漫地咬字,重复了一遍,“他告诉你的?”


  她顿了顿,“不是,我猜的。”


  他“嗯”一声,语调漫不经心到有点敷衍的意味,“聪明。”


  温书瑜唇角有点克制小心地弯了弯。


  过了会,她又说:“弄湿的垫子该怎么办?”


  “会有人清理。”


  她指腹小心摩挲着西装里衬,“噢。”


  车里安静下来。


  突然,温书瑜想到那天自己闹了笑话的称呼,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担心自己这样一直找话说会让对方觉得烦。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其实,那天我不是故意要那么称呼你的。”


  “哦?”他似乎很轻地笑了笑,趁红灯的功夫微微向后侧过脸,“那叫声哥哥听?”


  男人的侧脸线条立体而明晰,一瞬间像一个剪影定格在温书瑜心口。


  叫哥哥?


  她一愣,眨了眨眼。


  一时无言,他没催促,只是掀眼看了看她,窗外光线落在他眼瞳上,照出剔透的浅棕。


  温书瑜掐着手心,硬着头皮憋出忸怩的两个字:“……哥哥。”


  “乖。”他随口应道,就像对待小孩。


  末了转回去,车子重新行驶起来。


  一个不带任何别的温情与情愫的字,却让她心尖痒得发软,手心都沁出了一点汗。


  温书瑜半个下巴都缩进了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下,耳朵都发烫了。


  为什么觉得好羞耻啊……


  明明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温书瑜却觉得几乎一眨眼就到了——虽然途中她几次因为局促和小心翼翼而觉得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车开到了目的地。


  “宴辛?”温朗逸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梁宴辛瞥一眼后座车窗,打开了车门,“人给你送回来了。”


  缩在一件男士西服下的少女坐在后座,齐肩的长发看得出还没干透,裹着纤细小腿的中筒袜上面沾着污水的痕迹。


  像一只沾湿了羽毛的可怜小鸟。


  温书瑜压下心虚,“哥……”


  “眠眠?!”


  “眠眠回来了?!”赵棠如听见动静,忙推门出来。


  “赵姨。”梁宴辛点了点头。


  赵棠如笑着应一声,担忧的表情如释重负地消散,“宴辛,怎么是你送眠眠回来?”


  温书瑜抢着答道:“我去书店的路上下雨了,又没带伞,所以叔……哥哥才送我——”


  话还没说完,温朗逸目光扫了过来,“司机就在书店门口等你,期间还给你打过好几通电话。”


  “手机被我放进书包里了,而且我上车的地方还不到书店呢。”


  “那你怎么上了车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赵棠如问。


  “我……”温书瑜脚尖动了动,“我忘了。”


  梁宴辛一手插进裤袋,瞥一眼小姑娘的侧脸,“是我的疏忽。”


  温书瑜一愣,侧过脸去看他。


  明明是她自己没有说,他根本不知道司机其实是来了的。


  “这怎么能怪你。”赵棠如无奈笑笑,朝温书瑜招手,“过来吧,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洗个热水澡。”


  温书瑜正想说出口的解释只好吞进肚子里。


  她往里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身迟疑道:“这件西装,要怎么办?”


  “你哥我一件衣服还是赔得起的吧。”温朗逸擦掉她脸颊上的纸屑,“快进去。”


  温书瑜看一眼车边不说话的男人,低低“噢”了一声。


  她一步三回头,隐隐有着期待,可男人直到上车驶离也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失落和沮丧在心底弥漫。


  人平安回来后,赵棠如和温朗逸的所有担忧就化为了心疼,又是催着人赶紧去洗热水澡,又让保姆赶紧熬了姜汤,舍不得生气训责。


  倒是温书瑜自己有些愧疚,乖乖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不论如何,她为了那点小心思让家人担心是事实。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温书瑜背靠上卧室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目光下滑落到手里的西装外套上。


  忽然,她低头仔细地嗅了嗅。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动作一僵,忙将烫手山芋一样的外套放到一边。


  她胡乱地随手抓起手机,这才发现除了家人和司机的未接来电外,还有好几通宋葭柠打来的,她忙回电话过去报平安。


  ……


  热水冲散了身上的凉意和淋雨后的不适,温书瑜思绪慢慢放空。


  她身边的异性要么是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亲人长辈,要么是学校里年纪相仿的少年,而那个人则带给了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神秘具有吸引力,但是也让人本能感知到危险似地却步。


  悸动的滋味甜蜜诱人,可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一个感觉距离她很遥远的男人……


  温书瑜站在一片热雾里闭着眼用力深呼吸。


  洗完后她换上家居服,不算太长的湿发则被毛巾裹起来,末端固定在头顶。


  正要弯腰去拿抽屉里的吹风机时,温书瑜动作忽然顿了顿。


  温书瑜目光动了动,转头看向镜子,抬手擦去上面的雾气。


  镜子里慢慢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沐浴后的少女唇红肤白,眉毛和眼睫被水汽染上一层描画后似的重彩,几缕发丝调皮地从鬓边钻出来贴着颊边。


  温书瑜朝左边转了转脸,又向右边转了转。


  这么看了会,她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看上去还是太“小孩子”了吧。


  *


  一转眼到了周末。


  保姆张婶照例在早晨八点把早餐送到房间,温书瑜匆匆洗漱吃完后又倒头接着睡。


  一直到快十点她才睡够了起床,洗了脸后哼着歌打开房门下楼。


  她身上穿着温治尔最近特意买给她的长袖家居服——上衣帽子尖儿上挂着两只柔软的耳朵,两边袖口上是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至于背后则拖着一条雪白的尾巴。


  温书瑜把帽子戴在头上,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


  忽然,她听见一楼传来温治尔的声音。


  “眠眠呢?我好不容易从学校回来过周末,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温治尔问,“是不是又赖床了?这个小懒虫。”


  “二哥!”她立刻小跑着冲到环形走廊的栏杆上趴着往一楼喊,“又背后说我坏话——”


  “话”字拖长,又戛然而止。


  一楼客厅除了父母和她两个哥哥,还站着另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温书瑜睁大眼,呆呆地看着那人抬起头望了过来,五官深刻而俊朗。


  漫长的一秒对视中,她头顶的其中一只耳朵蓦地耷拉下来。


  一楼客厅里或站或坐的五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齐齐看着趴在栏杆上的少女。


  她手臂伸在栏杆外,像垂着的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耷拉着的耳朵下,那张白皙的脸一点点涨红了。


  “……眠眠。”赵棠如轻咳一声。


  下一秒,少女猛地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跑,身后的尾巴被惯性带着甩起来,“啪”地一声拍打在栏杆上。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仓促混乱地消失在楼上,接着门“砰”一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珍惜这声“哥哥”吧,以后有的是叫你“叔叔”的时候。


  梁宴辛:某些时候某些地方,叫叔叔也挺好。


  温书瑜:?


  第5章 占便宜


  温书瑜闷头扑在柔软的大床上,拖鞋“吧嗒”滑落在地。


  她两条腿胡乱蹬了蹬,一只手锤了锤床面,最后扯过枕头重重盖在脑袋上。


  啊啊啊啊啊丢脸死了!


  她穿着这种幼稚家居服在家里大喊大叫的样子竟然被他看到了!


  二哥还这么大咧咧地说她赖床的事!


  “眠眠?”房门忽然被叩响。


  温书瑜揪紧枕头,不吭声。


  “眠眠,给妈妈开个门?”


  她“噌”地一下坐起来,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赶紧下床蹑手蹑脚地跑进浴室隔着门喊道:“我在卫生间。”


  “好,那你收拾好了再下来吧。”赵棠如想了想,又补充,“吃饭的时候再下来也行。”


  “我知道了。”


  得到回应,赵棠如转身离开了卧室门口。


  等了两秒,温书瑜松了口气,站直了转身看向身后的镜子。


  她头发乱蓬蓬的,脸红得像一颗番茄,这样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单单因为尴尬和丢脸。


  而她不让母亲进房间里来也是因为心虚怕被看出什么。


  盯着镜子看了会,她悻悻地用力扯了扯衣服上的耳朵尾巴。


  等脸降了温,温书瑜重新挑了条裙子换好又仔细梳了头。她对着镜子来来回回检查,直到所有小细节都满意了才走出衣帽间。


  可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又僵住了。


  她想到了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又抬手捂住脸。


  男人的眉眼清晰浮现在脑海里,还有他刚才的眼神……


  像是略有诧异,接着一点笑意慢慢浮现——她惊讶于自己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明明只是短短几秒的远远对视。


  在原地站了几秒,她叹着气揉了揉脸,握住门把手往下压。


  又不可能在房间里一直躲着,如果真拖到午餐的时候再下楼,未免显得自己太忸怩了吧?


  温书瑜理了理头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往外走。


  意外的是,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赵棠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花茶。


  是走了吗?


  “妈妈,”温书瑜走到一楼,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他们人呢?”


  赵棠如放下精致小巧的茶杯,“宴辛跟你大哥在书房,你爸爸在花园里浇花,治尔去折腾他那辆宝贝新车去了。”


  温书瑜默默松了口气,挨着赵棠如坐下。


  “妈妈,”她语气忍不住带了点埋怨,“家里有客人来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害我穿成那样就跑出来了。”


  赵棠如安慰:“没事,你一个小孩子,又不是大人,没人会觉得不得体,再说那套衣服多可爱啊。”


  “十六岁哪里算是小孩子。”温书瑜不满地嘀咕。


  这些话不是安慰,反而是打击。


  她清楚,自己似乎一开始就没以孩子与长辈的角色面对他。


  “是是是,眠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赵棠如失笑,亲昵慈爱地捏了捏小女儿的脸,“你已经是大姑娘了,的确,男女有别,下次妈妈会记得提醒你的。”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一起聊了会天,不知不觉就过了近一个小时。


  “太太,”张婶过来提醒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开饭吗?”


  闻言,赵棠如轻轻拍了拍温书瑜的后背,“眠眠,去问问你哥哥他们。”


  “我去?”温书瑜一愣。


  “是啊,免得他们两个谈得兴起都注意不到时间。”


  “……哦,好吧。”温书瑜站起身,慢吞吞朝楼上走。


  越靠近书房,她心跳就越快。


  终于磨磨蹭蹭停在紧闭的房门外,她手犹豫地抬起来停在半空,最后轻轻舒了口气,屈指叩了上去。


  不轻不重的三下。


  温书瑜屏息竖起耳朵,然而书房里面却没有什么反应。


  敲得太轻了?她蹙眉,想了想加了点力气又敲了三下。


  “谁?”温朗逸的声音传出来。


  她忙答道:“哥,是我。”


  “眠眠?门没锁,你进来吧。”


  温书瑜攥了攥手指,轻轻转动门把将书房门缓缓推开。


  里面是再熟悉不过的装潢,然而因为某个人,却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眼睫颤了颤,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搭着门把手,抬眸往里看。


  温朗逸正在开窗,温书瑜后知后觉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她目光动了动,滑到一旁的沙发上。


  那里坐着身高腿长的男人,他双腿随意交叠着,支在扶手上的右手松握着玻璃杯,指间还夹着雪白的香烟。


  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流转,就像他此刻眼睛的颜色。


  他就这么看着她,眯着眼缓缓吐出烟雾。


  温书瑜呼吸一滞,匆匆别开眼。


  “怎么了?”温朗逸回过神看着她笑问。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她手指无意识在门框上小幅度摩挲,“妈妈让我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就可以。”


  “好。”她点点头就要后退关上门,却又忽然被叫住了。


  “眠眠,先别走。正好我现在把上回买的摄影集给你。”


  温书瑜脚步一顿,又把门推开一点。


  温朗逸不解,“怎么不进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进去。


  “对了,”温朗逸随手抓起挂在一边的西装朝沙发扔去,“给你,你上回借给眠眠的西装,她非说洗了还给你。有借有还,乖吧?”


  梁宴辛伸手稳稳接住,随手放到一边时笑了笑附和:“乖。”


  同样的一个字,被他说出来就变得截然不同。


  温书瑜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憋出一句:“……上回的事,谢谢哥哥。”


  “哥哥?”在书架前翻找的温朗逸动作一顿,佯装诧异,“上回不还是叔叔吗,怎么今天就变成哥哥了?”


  “哥!”她一窘。


  孰料沙发上的人忽然开口:“以我们的关系,这个便宜还是能占的吧。”


  声音与语调仿佛带一点酒后的微醺,但看着却一点不像喝醉了,似乎只是因为酒精作用而有了谈笑的兴致。


  他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末了抬眸看过来,一边唇角还勾着,眼底的笑意若有似无。


  “再叫声哥哥听?”嫌不够似的,他又道。


  温书瑜顶不住男人的眼神,别开眼假装镇定,“哥哥。”


  “让你叫就叫了,平时都没这么听我的话呢。”温朗逸笑着转身,“大概是我记错了,摄影集不在书房,你等着,我去车库找找,大概放在车里忘拿上来了。”


  说完径直出了书房。


  猝不及防的,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温书瑜慢慢蹭到办公桌旁,拨弄着赵棠如摆在桌角的那盆绿植。


  动作的间隙,她悄悄抬眼去看,发现他正仰头闭着眼,抬手捏着眉心,一副略带倦色的模样。


  忽然,他睁眼,温书瑜飞快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紧接着,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等了几分钟他也没有回来。


  ……这是下楼去了?


  温书瑜浑身松懈下来,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慢慢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书房另一边的矮桌上。


  那上面放着酒瓶和玻璃杯,就是他刚才喝的那个。


  她看了看门口,接着有点迟疑地朝矮桌走去。


  阳光穿透酒瓶,折射荡漾出漂亮的色泽,和他眼睛的颜色格外相似,满溢着无声的诱惑和吸引力。


  平时她和宋葭柠偷偷喝过不少果酒,那种滋味比单纯的饮料更微妙。


  眼前这个他刚喝过的,又是什么味道的?


  房门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应该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于是她壮着胆子拿了只没用过的空玻璃杯倒了浅浅一个底。


  温书瑜轻轻嗅了嗅,然后杯沿抵到唇边,眼睛小心地盯着门口,然后仰起头。


  酒液沿着倾斜的弧度流淌,就在触碰到她下唇并流入唇齿间的那一刻——


  虚掩的房门骤然被推开,正要走进来的男人脚步倏的一顿。


  她吓了一跳,大脑就像暂时停止运转,保持着端杯子的姿势愣愣地和他四目相对。


  男人脸上残存点点水痕,目光也清明了点,看样子是去洗了个脸。


  他微微偏头挑了挑眉,目光从她手中的酒杯滑落到矮几,最后定格在她脸上。


  短暂诧异后他神色莫名地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用了我的杯子,还偷喝我杯子里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  温朗逸:上回还是叔叔,这回就哥哥了。


  梁宴辛: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我跟着眠眠一起叫你哥哥怎么样。


  温朗逸:???


  第6章 想歪了


  他的杯子?!


  当然不是!


  温书瑜胡乱摆摆手,匆忙咽下口中的酒液想要解释,结果刺激的辛辣猛地从味蕾炸开,沿着口腔一路燃烧到喉咙和胃里。


  她捂着脸难以自抑地咳嗽几下,脸涨红时眼里也蔓延出泪水。


  好辣!


  “胆子这么大?”她听见他觉得好笑似的戏谑,“偷喝酒不说,竟然什么也不兑纯饮。”


  高度酒加上窘迫,温书瑜整个人里里外外一起烧起来。


  他居然在这时折返,正好把她逮个正着!


  虽然只浅尝了一点,可这股劲却半天缓不过来,她悄悄吸气缓解,同时飞快掩耳盗铃似地将杯子放下。


  “杯子是没用过的,”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因为后劲和咳嗽微微发颤,“是我新拿的!”


  说着她又转身赶紧抓起起酒瓶,露出后面的杯子,“真的!你的在这里。”


  小姑娘睁大眼目光殷切,急慌慌地要自证清白。


  梁宴辛瞥向矮几,挪开的酒瓶后摆着是他刚才用的杯子,里面的威士忌还剩了一点。


  “用了也没关系。”


  温书瑜动作一顿,表情僵住了,呆呆地望向那人的脸。


  ……啊?


  他说“用了也没关系”?用他喝过的杯子?


  意识到男人说了什么,她刚刚恢复如常的脸颊一瞬间又涨得通红。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她整个人顿时热乎乎又有点头晕,手脚都开始发软了。


  男人原本半靠着门框看着她,闻言一挑眉,打量她片刻后忽然抬手扶额轻笑一声,再抬眸时神态带着点痞,“我的意思是我再拿一个不就行了。想什么呢?小丫头。”


  语气淡淡的,却像什么东西砰然在耳畔炸开,温书瑜后颈一麻,顿时大窘。


  “我不是——”她脱口而出反驳,最后声音和底气却越来越弱。


  丢脸……她竟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那种意思……


  忽然,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温书瑜一怔,猜到大概是温朗逸去而复返,忙将玻璃杯归位,犹豫片刻匆匆看向门口央求道:“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哥?”


  他不置可否,却抬脚径直走过来在她身侧停下,然后微微俯身。


  她顿时屏息,僵直身体。


  男人垂眼,伸手拿起她用过又归位的玻璃杯,手腕动了动翻转杯口,将残存的酒液倒进他用过的酒杯中,末了才把杯子又放回原处。


  “砰”一声玻璃与实木碰撞的轻响。


  他侧首抬起眼瞥向她,眼底浮起零星的笑,“小孩子别偷偷做坏事。”


  他身上令人微醺的酒香萦绕鼻端,可见刚才喝的的确不少。


  说完,他收回手插进裤袋,转身懒洋洋地半靠着沙发。


  “眠眠?”脚步声临近门口。


  温书瑜飞快转身,下一秒温朗逸推门进来,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摄影集,“午餐准备好了,下去吃饭吧。”


  ……


  餐厅里众人纷纷落座。


  温跃瞥一眼二儿子,习惯性就要训几句:“温治尔,你看看你,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早就在打理生意了,你呢?刚才他们在书房谈公务,结果你只知道弄你那辆车。”


  “他是他我是我,再说谁还不能有个爱好,说起车,宴辛哥可比我玩得还多。”


  说着温治尔来了兴致,立刻转而道:“宴辛哥,我新买的那辆车拿去改装过了,结果还是差了点意思,你给我出出主意呗?”


  在温跃看来,温治尔这番话有拆他台和唱反调的嫌疑,但因为被问到的是梁宴辛,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什么车?”梁宴辛抬眼。


  温治尔报上车型。


  温书瑜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垂着眼,听着坐在斜对面的男人淡淡的嗓音和语调。


  他说的那些她听不明白,但不妨碍她光是听着就觉得很满足。


  “我那里有辆改好的,给你开?”


  “真的?!”温治尔精神一振,顿时心满意足,“宴辛哥,谢了。”


  “爱车之一,”梁宴辛扯了扯唇角,“爱惜点儿。”


  “放心吧!”


  出于习惯,午餐开动后几人只是偶尔交谈几句,但即便这样,温书瑜也根据这些零星对话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比如梁家产业众多,涉及领域也极广,可他却仿佛兴致缺缺,只对感兴趣点的生意项目用些心思。


  再比如他父母定居在他省,偶尔才和他见一面。


  以及,他现在身边还没有女人。


  她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最后一点,并为此而产生微妙难言的雀跃。


  为了避免被家人发现端倪,她忙拿起汤匙递到唇边遮掩表情。


  一餐接近尾声说话才多了起来。


  这回话题落到了一直埋头沉默吃饭的温书瑜头上。


  “眠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温跃生怕冷落了小女儿。


  温书瑜蓦地抬头,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今天眠眠乖的我都不习惯了,”温治尔笑着揶揄,“平时少不了要跟着老爸讨伐我几句,今天大发善心放过我了?”


  温书瑜气结,不明白怎么每次二哥都要当着那人的面揭自己的底,正要开口反驳,对面的温朗逸也笑了,“那是眠眠好心不在宴辛面前让你丢人。”


  “不对,我倒觉得眠眠是怕宴辛哥,你看啊,每回有宴辛哥在她都紧张得不行,老老实实的特别乖特别听话。”


  “我哪有紧张!”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


  温朗逸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微微一笑,一副认同且满意温治尔那番话的模样,“宴辛,大概是你看起来太凶了,不招小姑娘喜欢。”


  不招小姑娘喜欢。


  听见这话,温书瑜心虚地朝那人看过去。


  他垂眸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眉梢。


  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轮廓立体而深刻,尤其是垂着眼时深邃的眼窝与高挺鼻梁过渡连接成精致且流畅的线条,眼睫浓密而长,一张脸格外英俊。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蓦地一掀眼。


  “不……不凶吧。”她顿时心慌地脱口道。


  男人盯着她轻轻笑了笑。


  温书瑜心跳如鼓,然而却攥着手朝他回了个浅浅的笑。


  不要显得太紧张了。她想到了温治尔说的话。


  好在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众人笑笑也就随意揭过了。


  “宴辛,你名下的‘无界’是不是竣工了?”温跃问,“听说你最近挺多时间都待在云市。”


  温书瑜竖起耳朵听。


  “大体竣工,”梁宴辛颔首,“已经在考虑投入使用,不过前期只对私人开放。”


  温治尔来了兴趣,“真的?那可要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啊,先让我们进去玩几天。”


  “只对私人开放?”温跃若有所思,忽然又笑了笑,“宴辛,关于‘无界’我倒有桩生意——不,算是有个忙想让你帮一帮,不过今天是小聚,饭桌不谈公事,我们改天谈谈?”


  温书瑜听得云里雾里。


  然而这次见面后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当时吃饭时提起的事到底是指什么。


  “哥,你是说我报名的夏令营改地址了?”


  “不算改,当时的地址本身也只是校方初拟。”


  她“噢”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端着冰镇过的莓果气泡水随口问道:“那改在哪里了?”


  “无界。”


  温书瑜边喝边点头,然而很快一愣,抬头看向温朗逸,“无界?”


  “怎么了?”对方笑了笑,“爸他考虑到夏令营的安全、环境和私密性,特意和宴辛说了些事,让他帮个忙。”


  夏令营要改在那里举行?


  想到这一点,温书瑜心跳竟然傻傻地加速,就像手里的玻璃杯刚放好莓果时蓦地灌入苏打,一时间气泡沸腾,浆果欢快地碰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谁顶得住啊,给梁叔叔一个大拇指


  第7章 他的电话


  无界在云市,而那天大家又提起他常常待在那边……


  虽然知道等到夏令营时见到他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但温书瑜依旧忍不住兴奋起来,对于夏令营的期待又瞬间翻了倍。


  有了期待的事,时间顿时过得飞快。


  一转眼期末结束,天气变得炎热,暑假开始了。


  温书瑜按照约定和宋葭柠一起去采购夏令营必需品。


  “好像差不多了?”宋葭柠仔细核对清单,每一行后面都打了一个勾,“那我们去随便逛逛,然后找家店吃点东西?”


  “好啊。”


  说话时,两人路过一栋三层楼高的独栋建筑,玻璃门被里面的人推开,带出一阵淡香。


  是店里的香薰蜡烛的气味,木质调,沉稳冷冽。


  恍惚间,温书瑜想到了那个人。


  “诶,眠眠,”宋葭柠忽然停下步子,朝那扇玻璃门指了指,“要不要去看看?”


  ……


  等东西买完也逛够了,温书瑜才和宋葭柠分别,让司机把自己送回了家。


  她手里提着一部分袋子,下车往里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到有些急促。


  “我回来啦!”


  “热坏了吧?”赵棠如心疼地伸手替女儿擦了擦额角,鬓发还有一点濡湿的痕迹,显然逛街时热得不轻。


  “还好,大部分都在室内的。”温书瑜接过张婶手里的水喝了几口。


  “心情不错?零花钱够用吗?”


  “当然够。”


  赵棠如点头,看一眼司机放在玄关处的东西,笑道:“看来收获不小呀。”


  温书瑜捏紧手里购物袋的绳子,笑盈盈地点头,“还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呢。”


  “乖。”赵棠如笑眯眯的,“快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再一起拆礼物。”


  见状,等在一边的张婶忙问:“小姐,这些东西需要放在哪里?”


  温书瑜挑出几个袋子,剩下的都留在原位,“这些麻烦帮我放在储物间,其他的我自己提上去就好。”


  “好的。”


  她两手都提满了各色纸袋,飞快地上了三楼。


  关上房门,纸袋被放在地毯上一字排开。温书瑜弯腰,从中间抽出一个黑色的。


  纸袋不算大,黑色的光滑表面印着一行不算太显眼的英文。


  她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四方的盒子。


  温书瑜盯着手里的盒子,片刻后抿着唇角笑了笑,一双眼亮晶晶的。


  这简直是今天的意外收获。


  她手上动作飞快,很快包装盒被层层拆开,露出躺在里面的那瓶香水。


  温书瑜小心把它拿起来,正要试着喷在手腕上时动作忽然一顿,接着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崭新的、还没用过的手帕。


  她抖开手帕,隔着一段距离按下泵头。


  冷洌的淡香立刻蔓延在空气里。


  前调出乎意料地有些强势,她仿佛看见那个人远远地看过来,眉眼间神色略冷淡,举手投足气场格外强,毫不客气。


  温书瑜攥紧手帕,眼睫颤了颤,最后闭上了眼睛,轻嗅空气中的气味。


  就像回到了下雨那天,他的外套轻轻包裹在她身上。


  不够柔软,也不够温暖,但是会让人脸红心跳。


  过了一会前调过去,此刻的味道更加接近他身上的气味了,但是他身上的显然更清淡。


  缓和下来的冷香,让她想起他那声“小朋友”。


  “坐在我旁边很紧张?”


  “我帮你,要吗?”


  “叫声哥哥听听?”


  “乖。”


  那点痞气藏在他举手投足与言辞间。


  有点坏,但迷人。


  她从没有想过,气味竟然会和人建立起某种联系,让她光是嗅着就能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同时脑海里飞快浮现种种画面。


  但是……


  还是有区别的。温书瑜睁开眼,他身上还混有淡淡的雪茄味。


  雪茄的气味和香烟不同,总让她觉得很特别……但温书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而觉得特别,或者掺杂了别的冷香的缘故。


  她红着脸往后躺倒在地毯上,脸往窗户的方向侧了侧。


  房间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窗外带着热度的阳光落在脸上,隐隐发着热。


  四周都萦绕着让她沉迷的味道。


  ——幸福得让她想在地毯上打个滚。


  谁能想到葭柠随口一提想进去看看的店里,会摆着他用的那一种香水?


  当时她脑子一热迫不及待就说要买下,面对葭柠一脸疑惑的时候只能解释想给两个哥哥挑礼物,最后再掩饰性地挑了一瓶别的。


  温书瑜翻身坐起来,心情格外雀跃地准备去浴室洗个澡。


  当然,希望顺便也把沾染到身上的味道洗掉。她可不想在两个哥哥面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手帕被重新叠好,连同香水一起被放进单独一格抽屉里。


  *


  夏令营是莛城几所最好的私立与国外几所私立合办,活动开始的前一天,双方需要各自用专机从两边分别把学生送到目的地。


  温家全家出动,将温书瑜送到了机场。


  下车后温书瑜看见宋葭柠在她们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两人立刻兴冲冲抱在一起。


  由于深知家人的不情愿和不舍,温书瑜没敢再耽搁,转身挨着把人拥抱了个遍,然后接过行李箱就拉着宋葭柠开溜。


  “我走啦!七天后见!”


  温治尔往前追了半步,有点失魂落魄的,“小没良心的,这么急着就把我们给扔下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回温跃没反驳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等她哪天有了喜欢的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赵棠如话音刚落,三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看什么看?”她回过味来,心里本来有些伤感的,但又觉得自己比这三个大老爷们儿淡定多了,于是转身抬了抬下巴,“回家。”


  *


  参加夏令营的莛城学生来自于几所学校,彼此间免不了有点陌生。


  “那是谁。”


  “不知道,没什么印象。”


  听见同伴这么说,施晴心里冷哼一声,别开眼前目光却忽然一顿——余光里,一点璀璨的光亮一闪而逝。


  她下意识又望过去。


  机舱过道上的少女抬手将鬓发别至耳后,手腕上细细的链条从纤细的手腕往下滑,白皙肤色反衬得粉钻通透耀眼。


  施晴脸色变了变。


  在珠宝拍卖会上看到那条手链时她本来想让父亲买给自己,结果却被温家的人拍下了。


  包括她父亲在内的其他人没敢再不识趣地加价,其实也有温家出价格外大手笔的缘故——大家根本没想过为一条手链花这么大一笔钱。


  施晴知道温家有个掌上明珠,此时此刻,这人的身份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她抬头,恰好和对方四目相对。


  震惊所带来的古怪情绪还盘桓在心底,施晴飞快调整着表情,朝对方友好地笑了笑。


  温书瑜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同样回以一笑。


  “书瑜,”宋葭柠拍了拍她的肩,“我们的位置到了。”


  书瑜。温书瑜。


  施晴咬着牙,心里烦躁起来。


  人她没见过,名字却听过无数回了。众星捧月的温家小女儿,假如不是被保护得这么好,不知道多少人会从她入手去讨好温跃和温家的两兄弟。


  那条粉钻手链戴在其他任何人手上都不会让她这么膈应。


  温书瑜刚坐下,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屏幕,闯进视野的三个字非常陌生。


  不,不对。在心里默念之后她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虽然她没看过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可身边的人已经无数次说过他的名字。


  读音她已经非常熟悉。


  “书瑜?怎么了?”宋葭柠疑惑道。


  “嘘。”温书瑜心跳如鼓,忙竖起食指抵着唇,“我……我接个电话。”


  “这么紧张兮兮的,谁的电话啊?”


  她胡乱摇了摇头,下意识稍微背转了手机。


  刚才家里人送她来机场的路上表现得比她还紧张,最后提出要在她手机里留一个那人的电话,方便需要时第一时间联系到能帮上忙的人。


  由此她得知那个人现在就在云市,刚高兴着,温治尔拿着她的手机输完号码就径直拨了过去,把她吓了一跳。


  但最后那人却没接,大概是在忙。


  温朗逸说过会再联系他预先打个招呼,而抵达机场后温书瑜又暂时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现在他回电话了。


  温书瑜深呼吸,最后紧张地抬起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很轻:“喂?”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验,就是出现在喜欢的人身上的好闻味道,如果在另一个地方闻到了就会立刻想到那个人,满脑子粉红泡泡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章 少女怀春


  她声音很轻:“喂?”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像是因为诧异而停顿了片刻似的。


  温书瑜屏住呼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想了想,只好赶紧开口:“我是……温书瑜。”


  “看来我猜的没错。”男人磁性的嗓音以极近的距离贴上她的耳畔。


  语调散漫,附耳的距离亲昵过头,酥麻而颤栗的感觉像细小的电流钻进耳朵里。


  她右手无措地抬起来捏着自己另一只耳朵。


  温书瑜飞快解释:“之前的电话是我哥拿着我手机打的,因为他们不放心我离开他们去云市,所以……”


  “嗯,我知道了。”这意图他显然很快就明白。忽然电话那头有人喊‘梁少’,他低低应一声,又转而对她说:“有事直接打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忙正事的缘故,比起上次酒后在书房,这次他语气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只为帮忙的口吻。


  她乖巧地答:“好。”


  “挂了?”


  “好。”她傻傻点头,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


  话音落下之后一两秒,听筒里传来忙音。


  温书瑜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以为变得熟稔一些了,但一通电话又像泼了冷水似的,让她忍不住有点失落。


  她抬手揉了揉脸,正要低头重新去看备注的那个名字,坐在旁边的宋葭柠却凑近了,“眠眠……”


  温书瑜一愣。


  明明平时在学校一类的地方葭柠都叫自己“书瑜”,只有私下才叫小名。


  她转过头,果不其然,对方一脸揶揄的笑,撑着下巴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老实交代,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


  “啊?”温书瑜顿时心虚,“……就是一个认识的长辈。”


  “长辈?你骗谁呢。”宋葭柠捏了捏她的脸,“接一个长辈的电话为什么会脸红?还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胡说,你自己照镜子看看。”


  说着,小巧精致的圆镜已经递到了面前,温书瑜没忍住往镜子里瞥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她尴尬起来。


  因为宋葭柠说的没错。


  “老实交代,到底什么情况啊?”


  温书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这份感情对她来说酸甜还伴随着羞耻,她怕别人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不自量力,或者是个异类。


  宋葭柠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一般,压低声音兴奋道:“是喜欢的人,还是——你背着我偷偷先谈恋爱了?”


  “没谈恋爱……”温书瑜恹恹道。


  自己和他怎么可能……


  “那就是喜欢的人?是谁?学校里的?我认识吗?”


  她摇头,最后下定决心似地转头看着宋葭柠,“等到酒店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这件事她憋了很久,除了好朋友,身边的确也没有任何能倾诉的人。


  或许葭柠能帮她拿主意。


  “好好好,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一起住,没人打扰。”宋葭柠兴奋地蹬了蹬腿,小声感叹,“啊,太棒了,我最爱的夜话时间。”


  很快,领队老师拿着名册点了名。过了会,飞机轰鸣着起飞。


  温书瑜垂眼点了点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解锁,显示并停留在了通话记录的页面。


  一通红色与一通绿色,备注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是她在心里默默猜测和排列过无数遍的三个字。


  梁宴辛。


  *


  下午四点,飞机抵达云市机场。


  下了飞机,学生们又被统一安排坐上接送的专车,车径直开向目的地“无界”。


  这段时间以来,温书瑜一直在根据“无界”两个字构想这片庄园的模样,现在终于能看到他投注心血并为之感到满意的作品,她忍不住有点兴奋。


  车行驶到半山腰时,前路忽然出现繁茂的高大树木、灌木与藤蔓,这些植物以自然的形态纠结在一起,呈现出绿色的“云雾”状,氤氲在路旁。


  车一瞬间仿佛钻入细劲酒瓶,只是“云雾”后的世界远比想象中开阔。


  骤然扩大与畅通的视野,足以容纳四周的景色。


  白雾与绿浪交替穿梭,原木色与白色的建筑在其中若隐若现,浑然一体,恍若某个神秘而静谧的世界。


  车内有人发出惊叹。


  “这已经是‘无界’境内了。”领队老师解释道,“庄园绝大部分区域已正式竣工,仍在调整维护中的部分不影响我们这次活动,大家注意在允许范围内活动就好。”


  温书瑜双眸发亮,赞叹地望着窗外。


  无界……


  是“无边无界”的意思吗?


  他们一路驶来时都没有看见任何分界之类的东西,和其他树立起高墙划分区域的度假庄园截然不同。


  就像他们只是误闯,而身处其中远眺时,天幕、绿植与雾气连绵得看不见尽头。


  不知不觉,温书瑜的注意力又从“无界”飘到了那人身上。


  那人就在云市,可想而知是为了未完全竣工的“无界”才来的,那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没一会,车把他们送到了住的地方。


  众人按照分组找到房间安顿休息,这之后才陆续去了餐厅吃晚餐。


  长长的方桌摆在餐厅中央,白色的桌布整齐铺好,两列相对的位置上分别摆着成套的精致餐具。


  已经有不少人找到位置坐下了。


  施晴拢了拢长裙在餐桌中段的某个座位上坐好,顿时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


  她嘴角翘了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施施,你这块手表是限量的吧?”


  “你说这个?”她瞥一眼手腕,“好像是吧,我爸送我的。”


  “诶,快看!”忽然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施晴一愣,和其他人一样一起看向餐厅门口。


  穿着T恤短裤的少女和同伴说笑着一起走了进来,室内外的灯光一齐落在她身上,白皙透亮得让人联想到羊脂玉色。


  四肢纤细修长,五官精致。


  餐厅里安静片刻,接着才又如常响起交谈声。


  “坐哪里?”宋葭柠问。


  温书瑜看了看,“随便找两个挨在一起的空位吧。”


  “要不要坐这里?”


  温书瑜一愣,循声望去,发现是在飞机上就对自己示好过的女生。


  对方笑意盈盈又是当众邀请,她和宋葭柠对视一眼,默契地答应下来,然后一前一后走到女生身边坐下。


  交谈几句后相互之间很快就熟悉了些。


  施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侧人的手腕,对方大概是换了身衣服的缘故,那条粉钻手链被摘了下来。


  她收回目光,接着吃面前的晚餐。


  只是她能感觉到许多人都在悄悄打量一旁的温书瑜,心里顿时窜出烦躁的无名火。


  晚餐之后是破冰游戏,温书瑜正好和刚结识的施晴一组,同组的男生殷勤地递过来一杯果汁,“同学——”


  施晴伸手就要接过,但男生却愣住了似地没松手。


  气氛变得微妙且尴尬。


  “我现在还不渴,”温书瑜赶紧笑了笑,“施晴,你先喝吧。”


  男生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把杯子推到施晴面前。


  “谢谢。”施晴微微一笑,忍着难堪和怒气,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她没再端起这杯水第二次,直到游戏结束,她以去洗手间为由走开了。


  “今晚的安排就是这些。”领队老师环顾四周,“剩下的时间大家自行安排。不过,必须在晚上十点前回到住的地方,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师,快解散吧!”


  “今晚好好休息,等剩下的参与者明天抵达后就会正式开始活动日程了。现在,解散吧!”


  活动室里的气氛顿时沸腾起来。


  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撞你,最后勾肩搭背地跑到温书瑜和宋葭柠面前,“那个,温同学,宋同学,要不要一起去玩?”


  ……


  【前方部分区域未竣工,请勿继续前行】


  看着这个标识,骑着自行车的众人纷纷停下——他们本来计划一起去庄园的观景台俯瞰夜景。


  “未竣工?那怎么办?”


  “我们又不去没竣工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吧。”


  “都快到了,现在回去也太扫兴了。”


  “书瑜?”


  温书瑜看向询问自己意见的宋葭柠。


  未竣工区域……


  某个显然不可能的情况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看了看周围的人,不好意思扫兴是一方面,而且她自己也挺想去。


  同龄人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做坏事。


  “继续往前?”


  宋葭柠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好!”


  众人按照地图指示骑车进入一片树林。树林里的枝叶大致修剪过,一条横亘其中的路正好能容纳两辆自行车并排而行。


  温书瑜和宋葭柠并排骑着,垫后的是一个叫秦栩的高个子男生。


  路灯亮着,但光线仍旧不是太明朗,四周还格外安静。


  “大家小心一点。”秦栩叮嘱。


  话音落下没多久,骑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开始歪歪倒倒,同时惊慌地喊道:“这地是软的!像稀泥似的使不上劲!”


  宋葭柠顿时一慌,这一走神脚踩空了脚蹬,车顿时往旁边的斜坡一歪。


  “葭柠!”温书瑜睁大眼,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


  自行车相撞的声响被众人的惊呼包裹,骤然在树林间扩散开。


  ——最后是重重滚落在地时的闷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梁叔叔上线~


  梁某:只要我上线了就不会轻易下线。


  第9章 他来了


  温书瑜看着面前的担架有些尴尬。


  她刚才在宋葭柠临摔倒前拉了对方一把,结果两辆自行车卡在一起,导致她重心不稳滚下斜坡扭到了脚踝。


  很快园区工作人员赶到,同时还带来了这副担架。


  “我没伤得那么严重,”她干笑,“还可以走。”


  “车就停在外面,我们马上送你去医疗中心检查和治疗。”工作人员没勉强,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人把担架移开,空出了路面。


  宋葭柠一脸低落愧疚,低声问:“你真的能走吗,千万别逞强。”


  “真的可以。”温书瑜捏了捏她的手,“你扶着我就好啦。”


  “温书瑜,要不然我背你吧。”秦栩忽然道。


  周围几个男生立刻互相抬肘碰了碰,心照不宣地笑笑。


  温书瑜一愣,忙摆了摆手婉拒:“不用不用,我朋友可以扶我。谢谢你。”


  说完,她任由宋葭柠扶着自己,忍着疼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


  其实她很怕疼,摔倒后回过神的时候眼泪都到眼眶了,最后又拼命憋回去。


  “眠眠,”宋葭柠低头掩饰泛红的眼圈,“你身上别的擦伤都沁出血了……”


  “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不怎么疼。”


  “瞎说。”


  温书瑜笃定语气,“真的!”


  “秦栩还跟在后面。”走出树林时,宋葭柠忽然低声道。


  温书瑜一愣,正要转过身询问,抬眼时动作却忽然顿住。


  路边停着一辆车,提着药箱的医生刚刚赶到,有工作人员打开车门后又准备过来扶她。


  另一辆黑色轿车淹没在夜色里,那人侧对着她,半靠着车身,支着长腿站在那儿,路旁暖色的路灯光晕氤氲而下,滑落过他的发顶、鼻梁与肩膀。


  他漠然地望着某个方向,唇间含着一支香烟,不知在想什么。


  火星明明灭灭,烟雾缭绕。


  几乎是一眼,温书瑜就认了出来。


  是他。


  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


  “书瑜?”宋葭柠疑惑。


  温书瑜一把攥住好友的手臂,声音里藏着难以置信、僵硬和紧张:“葭柠……”


  话刚起头,他就有所察觉似地侧头望过来——或者说只是漫无目的、随意地一瞥。


  紧接着他目光一顿,眯了眯眼,视线聚焦。


  这时有工作人员匆匆跑到他身侧,低声说话的期间还转头看了她一眼。


  温书瑜一颗心拧紧。


  他边听别人说话边盯着她,抬起右手用手指夹住烟,又以指节蹭了蹭太阳穴。


  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点懒散的痞。


  她移不开目光,脸一点点发烫。


  “书瑜,那是谁?”


  “是……”温书瑜张了张嘴,没能说下去。


  因为男人抬脚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包裹在他周身的昏暗夜色向后退去,深刻的眉眼与衬衣褶皱之上不断流淌过变换的光影。


  男人在几步外停下。


  温书瑜目光躲闪,不敢看对方的脸,视野中一晃而过他松散的领口与未束紧的领带。


  蓦地,她听见他低低地哼笑一声。


  “挺厉害?”他说。


  然而这样的语气,显然不是真的夸奖。


  温书瑜低着头一个字也没说,只觉得丢脸。她是想偶遇他,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梁宴辛低眸睨着面前的少女。


  柔顺的披肩发沾着枯叶,衣服上都是灰尘和湿泥的痕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处发红还凝着血珠的擦伤,和白皙干净的肤色一对比看着触目惊心。


  至于脚踝倒是没他预想的严重。


  他听到消息时原本正在处理一桩棘手的生意,想到了宠女如命的温跃和那两个姓温的妹控一时头疼,只能亲自赶来。


  今天下午温朗逸一通电话托他关照,说到最后还好心“提醒”他车还在温治尔手里。


  梁宴辛抬手将烟递进嘴里咬着吸了一口,勉强把脾气压了压,“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人。”


  “没了。”


  “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温书瑜低声道。


  秦栩皱了皱眉。


  看上去这男人和温书瑜是认识的,可是脸上却半点看不出关心,语气也不冷不热。


  看着温书瑜怕成那样,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忍不住开口:“还是别耽搁时间,先去处理伤口吧,其他的比起这个都不重要。”


  梁宴辛“呵”地笑了声,眯着眼打量瘦高的少年,“你们一起的?”


  “没错。”


  “谁提议到这儿来?”


  秦栩脸色僵了僵,“是我。”


  “出事的时候,你人呢?”


  “……就跟在后面。”


  “噢,在后面。”梁宴辛面无表情地点头,随即一掀眼,扯了扯唇角,“所以你早干什么去了。”


  话一出口,少年的脸色青红交替。


  温书瑜拧眉,抬起眼,“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不能怪别人。”


  男人眼珠动了动,视线回到她身上。


  四目相对,她刚积攒起来的底气又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飘忽间掠过他额角垂落的凌乱几缕发丝。


  不但不是往后输得齐整的黑发的败笔,反而显得不羁又俊朗。


  他挑了挑眉,“该夸你句‘有义气’?”


  说完,他侧头招来负责人,把烟头摁灭在对方手里的烟灰缸里。


  “上车,送你去医院。”


  温书瑜攥着手指,唇抿得紧紧的。


  他有点冷淡与反讽的语气一瞬间戳中了格外敏感自尊的一颗心,伤口的疼痛一瞬间变得微不足道,接着加倍冲击着痛觉。


  她脑子里空了空,随即脸上像被人轻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书瑜,让你上车呢。”宋葭柠小声道,“我陪你去?”


  逆反心理作祟,温书瑜忽然开口:“那边不是有车可以送我吗?我坐那个就可以。”


  梁宴辛转身的动作一顿,又回头淡淡看过来。


  她盯着一边没说话,眉梢刻着点倔。


  “你们没要求几点必须回去?”


  乍然接收到视线的宋葭柠一愣,忙回答:“有的,门禁是十点。”


  男人垂眸看一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让他送你回去。”说着朝秦栩随意抬了抬下颌。


  宋葭柠犹豫道:“要不然,我还是陪着她吧?”


  男人眸光淡淡,“怎么,我还把人吃了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葭柠顶不住那束不冷不热的目光,最后扭头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书瑜?”


  “你先回去吧,”温书瑜破罐破摔,“不用担心,他……和我家里人都认识的。”


  刚才一时冲动想故意对着干,现在那股劲儿又没了。


  “那,有什么问题你记得联系我啊,等你回来我再睡。”宋葭柠叮嘱了几句,扶着人到车里坐好,最后转身跟着秦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书瑜坐进后座才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着司机,很快,穿着衬衣的男人也坐进了后座,随意屈起的长腿被略宽松的西裤包裹,挺括的布料泛起一点褶皱。


  布料摩擦的声响从左侧飘进耳中——他抬手一把抽出了领带,接着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温书瑜低下头,看见的是自己磨破的膝盖还有脏污的衣物。


  她别开脸,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车里安静得沉闷且压抑,只有他滑动平板电脑屏幕查看文件时的零星响动。


  挣扎了会,她嘴唇动了动,小心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去那里的。”


  然而这句话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男人轻触着屏幕的手都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上的银色腕表折射着窗外的路灯光晕。


  难堪和难过一点点笼罩了她。


  温书瑜眨了眨眼,逼退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委屈与眼眶里的热意。


  因为她闯祸很生气,所以就要这么故意冷落她、当听不见她说话吗?


  这时小腹忽然隐隐作痛,她下意识伸手想隔着衣服去揉一揉,但是抬手的一瞬间牵动了擦伤,疼得她下意识蹙眉。


  想到某种可能,她手一顿。


  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事实往往会朝着自己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她常常因为各种原因有所推迟与提前的生理期,忽然在现在、在她坐在他的车上时,忽然造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奋战在打击青少年秦同学的第一线。


  秦栩:可我比他年轻。


  痴情汉小温:这倒是。


  梁某:老不老,用过才知道。


  痴情汉小温:?


  第10章 眼泪


  濡湿的感觉很快扩散。


  温书瑜整个人顿时慌了,后背蓦地急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今天穿的短裤材质很薄,颜色也很浅,很有可能会……


  “还有多久能到?”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见坐在后座的自家老板没有开口的意思,立刻答道:“近的那条路正好在做维护,现在这条路稍微会绕远一点。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


  温书瑜手指蓦地紧紧扣住膝盖。


  怎么办?怎么办?


  要现在说吗?可是这条路前后看着根本不像有能解决这种窘境的地方,她随身也没有带需要用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开不了口。


  这一刻,温书瑜少见地体会到了“绝望”两个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碰面会在自己以为已经非常糟糕的时候,变得更加糟糕和丢脸。


  温书瑜无力地往后靠了靠,着急和委屈紧紧包裹住她。


  这十分钟对她来说格外地漫长。


  可是等到渐渐接近目的地时,她又无比期望能够慢一点到达。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下车面对自己狼狈的短裤和弄脏的座椅坐垫。


  “梁少,到了。”司机停车后说道。


  温书瑜没有动,下一秒她听见身侧的男人淡淡扔下两个字:“下车。”


  说完,他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先一步下去了。


  梁宴辛捏了捏眉心,转头时却发现坐在后座另一边的少女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替她打开车门的司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梁少……”


  他皱眉,耐着性子绕到车的另一侧,垂眸往车里看。


  少女一身狼藉却坐得端端正正,然而就像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鬓发滑落遮住小半张脸。


  梁宴辛示意司机走人,接着转回头冷着脸道:“下车。”


  可惜车里的人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就像不会动只会眨眼睛的一个人偶。


  梁宴辛别开脸,闭着眼指节抵了抵太阳穴。


  “怎么,要耍脾气?”他一扯唇角,“因为我刚才不搭理你?”


  “我没有。”温书瑜心里的气也拧了上来,“虽然你做得过分,但我没有。”


  男人嗤笑,“那你说,为什么不下车。”


  温书瑜张了张嘴,“我……”


  她咬紧唇。


  “怎么,刚才挺厉害,挺有能耐,能明知故犯跑到没竣工的地方,现在跟我犟什么犟?”他漫不经心的话里带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这是温书瑜第一次听见他对别人这么说话,而这个人正是她自己。


  被喜欢的人抓包做坏事并训斥,这比来自寻常长辈的教训要重无数倍。


  她脑子一热,眼眶也跟着热了。


  “他们都说去,我不想扫兴才同意的。”


  “不愿意扫兴,所以明知道危险也要去?”他语气不疾不缓,透着冷,一时口不择言,“嫌命太长?”


  温书瑜鼻尖顿时一酸。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从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他说这些?他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而且她身上真的很疼,为什么都不问问她“疼不疼”,哪怕只是敷衍也好。


  “……我已经道过歉了,”开口时她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忙稳住声线,“我说了,不应该这么做。我已经道歉了。”


  “那就下车。”


  “我……”面对气头上的男人,温书瑜更不敢说了,“可是……”


  等了两秒,梁宴辛一掀眼,“还是不下来?”


  温书瑜僵着,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


  她当然知道他生气了,可是他在气头上,那个令人窘迫的理由她更说不出口。


  对他的生疏和喜欢使她小心且低微地端着自尊,却又被他不耐烦和训责的话激得不肯服软。


  “随你。”梁宴辛收回搭在半开车门上的手后退两步,语气彻底冷淡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你爸和你哥,谁愿意管你。”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


  温书瑜愣住了,在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短短几秒里,她双眼就先一步充盈了热意,接着眼泪“吧嗒”掉在短裤上。


  她只来得及把头埋得更深,让头发把眼泪挡住,同时咬紧唇克制着情绪。


  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味随着他推开的距离而拉远。


  “你爱下不下,在车里过夜都行。”


  话音刚落,车门“砰”一声关上了,她被惊得抖了抖。


  余光里,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之中。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整个车厢的空间里,甚至以车为中心的不小的范围内,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温书瑜怔怔地坐着。


  短短一瞬,情绪终于满溢,眼泪成了宣泄的唯一渠道,她从默不作声地哭转而变成隐约的抽泣。


  可她怕男人会突然折返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所以还尽可能地克制着。


  直到她觉得过去了很久。


  温书瑜觉得他可能真的说到做到,就这么走了。


  毕竟他说,他是因为爸爸和哥哥才管自己的,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吧?


  本来她可以不闯祸,只安安静静当那个躺在他通讯录里的号码就好,结果现在却……


  温书瑜终于失控,一弯腰趴在并拢的双腿上,混乱委屈的呜咽声从环抱着的双臂间溢了出来,眼泪则像水瓶被谁失手打翻,不仅让她泪眼模糊,还沾湿了整张脸和衣物。


  他怎么能说那么过分的话……明明她也不想的啊!不想摔倒,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生理期而弄脏他的车。


  而且摔倒和崴脚真的很疼……


  她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大声,哭到抽噎不止。


  温书瑜脑海里赌气似地闪过一个念头: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然而想到这一点却不仅不觉得痛快,反而更觉得难过和委屈,过去他对她和颜悦色、替她撒谎遮掩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埋怨。


  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停不下来。


  这样过了好一会,突然间,车门传来响动,接着就被人干脆利落地一把拉开。


  会是谁?


  温书瑜吓了一跳,哭声被惊得蓦然收住,下意识立刻抬起脸右转望过去。


  一瞬间,隔着泪眼模糊的视野,车外的霓虹与路灯光晕一齐流泻而入,在这一片光点闪烁的背景中,还站着一道朦胧的、去而复返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眼前顿时清晰不少。


  ——接着,温书瑜惊惶的双目对上了男人诧异的神情。



转载声明:本平台转载的所有网站、公众号等内容仅用作样稿,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如果来源方对此有意见可联系本平台删除。

微信扫一扫

投稿征稿更方便

返回顶部
普通需求

小量征稿 7天内

长期需求

批量征稿 15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