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溯夜

这是晴怀侠的第222篇原创

我的同事张萌最近告诉我，她想辞职了。

张萌和我是同时入职的，我们两个从职场小白到现在一步步打拼，互相扶持颇多。

我以为她只是累了，安慰她早点睡觉。没成想过了不到三天，她就交了辞职信。

我不敢相信那个热情、自信的女生会放弃自己接下来大好的前程。她的上司米歇尔很看好她的工作能力，有意向在来年提升她做总监。

当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只能听到对面“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许是被绑架了，又或者是寻短见去了。

一直静不下心的我直到晚上收到了一条来自她的微信。

“城南，老地方。”

01.“要懂事，要听话。”

老地方是我们在那里发现的一家猫咖，名字叫四叶草。

店主是个收养了很多流浪猫的阿姨，快要养不起的时候听说能开猫咖挣钱，这才试了试。

咖啡一般，但是猫咪们非常敬业。我们闲暇时常去那里吸猫解压。

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四叶草，大厅里只有张萌一个人坐着，腿上趴着一只布偶猫。

她看到我来，给我点了杯热可可，似乎和平时一样。

我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很惊讶我的决定？”张萌对着我笑了笑，“我已经在心里构思很久了。介意听听吗？”

我点了点头。

这不是她一时的冲动所下的决定，而是她早有预谋。她要逃离的不是公司，而是自己的家庭。

张萌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都是农民。看到头胎是个女儿，他们很快决定再生一个。

“可惜的是，我的弟弟没活下来。”

在4个月时，那个可能的弟弟就因为母亲意外的摔倒流产了。

自那以后，她的母亲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有个弟弟会更好一点。”黑咖啡带着浓郁的苦味飘了过来，让我意识到这位故事的主人公真切地坐在我的面前。

父母全心全意地开始照顾起了张萌，对她寄予厚望。

“要替你的弟弟活下去。”“做事要做到最好。”“要懂事，要听话，要有出息。”

他们的话就像魔咒，死死地抓住童年的张萌不放。

她确实有出息，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乡亲们明里为她敲锣打鼓，暗地里又说她父母没有福气，还是少个儿子。

她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她有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是满足大人强加在她身上的所有幻想。

“都怪爹妈没有本事。”这是父母最常对她说的话。

这句话被用在没有钱买辅导书的时候，一个人吃馒头就水的时候，欠了三个月学费的时候。

她那时只觉得自己读书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家人。

直到后来考上了大学，申请了贫困助学金之后，张萌才意识到这句话不是父母真正的意思，这句话是用来要挟她最好的一句话，也是最有效果的一句话。

在那个助学金刚发下来的秋天，张萌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手。

“都怪爹妈没有本事。”他们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从她手里拿走了这笔钱。

这笔钱被拿来过继二叔家的一个儿子。

二叔家养不活这个娃，张萌的父母就上赶着要走这个孩子，为此需要补贴孕妇营养费5000元。

而张萌的贫困助学金就是用来做这件事的。

她没办法反驳自己的父母，她甚至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对不起，都怪爹妈没有本事。”

这句话久久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

张萌最终得到了学校的资助，勉强自己半工半读地交上了学费，然而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养张齐需要钱，所以需要我在外面挣钱。”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02.“父母还等着我拿钱。”

她去给人刷盘子，去发传单，去送快递。与此同时，还要保持自己的学业。

“我的血都是凉的，那个冬天，真的很冷。”

她抱着别人在图书馆落下的书送去宿舍，跑腿费有10元。这是她少有的轻松又来钱快的活计。

在她路过一个拐角的瞬间，有辆电动车斜着穿过来，一下子把她刮倒在地。

张萌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死死抱住那三本书，生怕脏了会扣她的报酬。

再次睁开眼，人已经到了校医院。

“我还在问书呢？书呢？后来才知道，那三本书都是言情小说。让大家笑了好一会。”

书没事，但是她的头和腿被路肩狠狠撞了一下，特别是腿上，还有划伤。肇事的电动车不知所踪，是保安巡查的时候发现她倒在地上才送到了校医院。

“我还不能死，父母还等着我拿钱。”她啜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可笑。”

猫咪许是觉得她摸的力度不对，从她的膝盖上跳走了。

“如果骨折了，我都在想有没有什么不耽误上课和赚钱的法子。我的心里只想着两件事，上学和搞钱。”

幸运的是她的腿没有骨折，所以她连夜出了院开了点药就要往宿舍跑。毕竟第二天上午还有课。

在凛冽的寒风中，穿着单衣的张萌勉强自己一蹦一跳地回了宿舍。第二天托人去送书的时候，对面已经说自己不要了，那三本书让张萌自己留着吧，理所当然的，钱也没到手。

张齐越长越大，张萌的父亲要钱的时候也越来越频繁。老来得子的夫妻二人决定全身心的在家照顾孩子。

“你有出息了，长本事了，虽然爹妈没本事，但是你可不要忘了孝敬我们啊。”

她看着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让我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似的。

03.“但是我受够了。”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个弟弟是让人高兴的事，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个吞钱的无底洞。”

张萌和我一起入职的第一个月，她的工资全部交给了父母，因为他们要在村里开“谢亲宴”，为了父母的面子。

3000元，一分不剩。

在张萌还不知道下一顿饭能从什么地方抠出来的时候，她的父母在老家大肆庆祝女儿找到了好工作，更是为了宣传他们的宝贝儿子，张齐。

最后是我和张萌在一起租的地下室将就着过去的那段日子，我只知道她家庭条件不好，但是我从没想过会是这种原因。

“张齐的奶粉，张齐的尿布，张齐的生活费和学费……”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但是只是伸出几根而已。她不是真的想要数清自己给他掏了多少钱。

在她带着钱回到了久违的家后，父母让自己的弟弟叫她，那个孩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头撇了过去。

“我不认识她！”

父母笑着把自己的小儿子抱起来，仿佛之前没让他叫姐姐似的。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之前的我似乎一直被父母绑架着，像是一只耕牛。勤勤恳恳，奉献一切。每次过年，我从没有收到过一件新衣，因为父母没有本事；也没有过一本辅导书，因为父母没有本事；更没有一次好脸色，因为父母没有本事。”

她低下头，“所以我就要付出我的一切，我的现在和未来来让他们过得更好，让村里人知道，父母没有本事，而我有。”

“我必须有钱。”

“我必须孝顺。”

“我必须回报。”

“我必须抚养我的弟弟，尽管他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

我从没见过张萌有过这种表情，在外人面前，她热情开朗，工作能力一流，和她合作的同事没有不夸她的。

她紧紧地握住拳头，红了眼眶，声音有些沙哑。

“但是我受够了，我发现我甚至没有一秒是为了自己活的。”

公司有的是被她吸引的男生，只是她都婉拒了。现在想想，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没有想过留些时间给自己。

她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颗螺丝，每一滴机油都是压榨给父母的报酬。

我坐到她身旁，轻轻地抱住她，“没关系了，没关系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把我的衣襟浸的湿透。

“为什么啊…我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我生来就只是给他们挣钱的工具吗？”

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不断地拍拍她的背。

在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我才得以得知她爆发的原因。

她的弟弟张齐马上要上初中了。

为此，老两口决定把他从县里的学校转到城区来。

他们希望张萌能买一套学区房，最好房产证上还要加上弟弟的名字。

长久的委屈无人在意，她在外打拼的辛苦全部都被一句“对不起，都怪爹妈没有本事。”盖了过去。

她怎么可能有钱购置一套房产呢？

终于，张萌注意到了。

父母只是希望能用“爱”来约束她，让她心甘情愿的被家庭榨出每一滴骨血。因为她是为了父母，代替死去的弟弟活着的，她的作用就是满足父母的需求，用自己的所有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

“对不起，都怪爹妈没有本事。”

哭累的张萌喃喃的说着这句话，只让我感到来自骨子里的寒意。

一阵令人无法开口的沉默时间，伴着她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

“我已经辞职，接下来就是和父母断绝一切联系，跑到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去。说的难听点，应该是逃跑吧。”

这不是丢人的选择，我不想说她没有责任心或者指责她做的不够好。

她真的累了，我尊重她的决定。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张萌和我还保持着微信上的联系，凭着她出色的简历，在海南找到了新工作，还谈了男朋友。

我们默契地不再提起在四叶草里发生的事，也绝口不提过去。

我希望她正在迈向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未来。

只是在夜里，总有时听到那句“对不起，都怪爹妈没有本事。”

04.作者自述，

父母对孩子，有时并不总是爱着的。

张萌决然的离开了父母用爱的名义拴住她的绳索，但是还有更多的女性或许不是为了自己活着。

张萌的事不是个例，谨希望各位女孩子不要因为原生家庭的压迫而放弃自己。在无法忍耐的时候，逃离或许才是最有用的拯救自己的方式。

晚安，希望我们后半生清醒而幸福。

作者：溯夜，一个一直在追逐夜空的普通作家。即使是黑夜，有时也格外温柔。在黑暗的尽头，是我们一直追寻的光。

图片：源自电视剧《欢乐颂》、堆糖网，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