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样稿
纳兰云斋2021-07-09

文:隔花人

导语:甜文,真得甜,放心看。


01


一身红衣的花媒婆走到裴宅门前,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这才换了一副笑靥如花的面孔,变脸功夫堪称一绝。

 

这一幕被趴在树上的裴颜看了正着,她不由得咬唇,这是近日来的第三个媒婆了,真是难打发。

 

前头那两个提亲的人一来,她就跑到主屋闹了一场,对方果然告辞便走,不过裴大小姐彪悍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她一溜烟地跳下树,正要故技重施,就迎头碰上了阿娘身边的周嬷嬷。

 

“哎小姐,您别又去主屋添乱了。”周嬷嬷看到裴颜身上还沾了落叶,眉毛都皱到一起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何况老爷是跑江湖的,子女说亲本就艰难,还请小姐体谅体谅吧。”

 

裴颜心里一软,只是嘴上依然不服,“嬷嬷,盲婚哑嫁,怎么知道对方能托付一辈子?总要见识过才好。”

 

“这是什么话!女子清誉最是要紧,您凭老爷夫人做主便是了。”

 

知道周嬷嬷也是为她好,裴颜不欲为难,等把嬷嬷送走后,她才出声,“小翠小翠,给我换身普通衣裳,我要出府。”

 

“啊?小姐您又要翻墙出去?”小翠一脸为难。

 

裴颜瞪了她一眼,“反正阿娘还要议事,我去给弟弟买西塞楼的烧饼,顺便透透气。”

 

02



岭河城位于汉国和胡国的交界处,受胡人风气影响,男女防比前朝宽松,可是私相授受照样不体面。

 

婚约一事,向来是父母亲族打点。长辈只会打探对方的家世门第,若是个疼女儿的,再多问几句家风和性格之事,但到底还是都靠媒人一张嘴。

 

人生漫漫,裴颜并不想将自己交给一个陌生人,之后琴瑟和鸣还是两看生厌,全凭运气。

 

“我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裴颜咬着烧饼,暗暗下决心。

 

忽然,她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不由抬起头来,见到了一位白须白眉的算命先生。他手持布幡,左书“五行风水,相面测字”,右书“祈福转运,结缘消灾”,端的是仙气飘然。

 

“打扰了,其余桌子已满,不知老夫能否与姑娘一道?”

 

裴颜点点头,看对方撩袍坐下,目光忽然在细微处一凝,“虽然如今世道不太平,但公子年纪轻轻就行骗,恐怕不好吧?”

 

“哦?姑娘何以见得?”被她如此直白地点出来,算命先生却连一丝惊慌也没有。

 

裴颜微觉讶异,继续说,“公子的易容术了得,可细节之处破绽颇多。首先,公子的脸上遍布皱纹,眼角却没有。其次,老者指节无力,而你的手不但结实,还有硬茧。再者,你的道袍已经磨出了毛边,但布幡簇新了些,不像走街串巷应有的。”

 

裴颜爹是武林中人,后来退隐创办了威震镖局。镖师一职,为押送贵重财物而设,需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以免宵小之徒觊觎。弟弟裴项一身武艺尽得真传,后来投入军中。裴颜是女儿家,功夫一般,却把爹爹体察入微的本事学了遍。

 

可是即便裴颜戳破了对方的掩饰,这人依旧不以为意,只是浅笑微微,“在下道号玄通,确能算卦,不过世人更相信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而已。姑娘慧眼,在下佩服,只是天色不早,姑娘是时候回去了。”

 

天色不早?裴颜一惊,才想到花媒婆可能快要离开了,自己差点误了时辰,便急忙匆匆告辞离开。

 

03



走在路上,她终于记起了“玄通”二字的出处——《道德经》有言,“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难不成这家伙真的掐指会算?她见他眼眸澄澈,似乎并不是诡诈之辈。

 

裴颜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只按时去了主屋。

 

“来,阿颜过来。”裴夫人招手道。

 

“娘,我听说今天又有媒婆来了。”裴颜依偎在裴夫人身旁,“您饶了我罢,我还不想嫁人。”

 

“胡闹!”裴夫人戳戳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难道爹娘会害你不成?”

 

她想起了什么,突然面色一变,“还是说,你听信戏里书生幽会小姐的故事,已经有了情郎?!”

 

“……娘,您想什么呢。弱不禁风的书生有什么好,女儿才不要。女儿只是……”

 

女儿只是想自己寻一个愿意嫁的人。这后半句话被裴颜暗暗吞回了肚子里。

 

她不是不肯成亲,而是想先相知,后相守。要不然,谁知道未来夫君内里如何?

 

“你呀,这回提亲的是李员外家的三公子,以前就住在咱家隔壁。要不是有这份交情在,人家才不会求娶你!”

 

裴夫人越说越气,“每次一有媒人上门,你就闹腾。这回的亲事样样都好,李家殷实,三公子品貌不俗……”

 

“可是,小时候那家伙每天汤药不离口……再说,媒婆说起谁都天花乱坠的。”

 

“瞧你说的,李公子早就康健了。”裴夫人挥挥手,“好了不说了。阿项刚从军营回来,在等你呢。”

 

“哦。”

 

知道无法说服阿娘,裴颜恭顺垂头,思绪却飘远了。

 

爹娘就是盲婚哑嫁的典范,爹爹常年跑江湖,阿娘坐镇家宅,两人经常见不着面。为了照顾起居,阿娘指了两个通房丫鬟陪着爹爹在外,家里还有一房姨娘。

 

阿娘是秀才的女儿,颇能识文断字,却和爹爹没什么共同话题。好在爹爹为人上进,又敬重正室,已经比其他人家好了许多。裴颜也不知道,阿娘对于自己的生活,是否曾经怨过。

 


04



“姐,这烧饼是留给我的吧?你对我最好了!”

 

刚跨进清慧院门槛,裴颜就看到了八仙桌前的裴项。

 

“是啊,姐姐对你最好,对不对?”裴颜笑眯眯地重复了这句话。

 

裴项顿感不妙。

 

“一点小事而已,帮个忙呗。”裴颜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姐姐我呢,不想这么快嫁人。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呃……”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啊。

 

裴项挠了挠头,蓦然想起一人,“姐,你确定只是要晚点嫁人?”

 

“能拖一天是一天。”

 

“有办法了,包在我身上。”裴项咽下烧饼,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

 

“真的?”裴颜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感觉不太靠谱……

 


05



谁曾想,裴还真办到了。

 

五日后,忽有一位算命先生上门,称裴宅有富贵气象,裴氏千金必须自矜晚婚,才能保证福气不外漏云云。

 

江湖老道舌灿莲花,说动了裴夫人,而更奇的是,他自称“玄通”。

 

“还说自己不是骗子。”裴颜扑哧一声笑了,也不知道弟弟怎么会认识这个人。不过有一说一,她确实欠了玄通一份人情。

 

此时裴颜正站在池塘边打水漂玩,恰好望见裴夫人往这边来,连忙跑过去挽住她。

 

“就知道撒娇!”裴夫人嘴上不饶人,表情却很受用,“议亲尚早,可是刺绣你要捡起来,到时候别绣坏了嫁衣,惹人笑话。”

 

“娘……”裴颜顿时蔫了。

 

“你等会儿记得去军营,给阿项送午饭。娘今天要去你外祖家办事,明天回来检查你的绣花功课。”

 

“是。”

 

正午时分,裴颜依言提着食盒去军营,碰巧遇到了一位身姿挺拔如松的士兵。她觉得那双澄澈的眼睛十分熟悉,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姐,你来啦!”冷不丁肩膀被拍了一下,裴颜回头看到了弟弟。

 

“玄通哥!”裴项却越过她,热情地向那个人打招呼,又拉她过来拜见,“这就是上次帮你拖延婚约的大恩人!”

 

“竟然真的是你?”裴颜震惊,很难相信他就是初见时的老者。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英姿飒爽,气质比酸腐书生好了太多。

 

“在下幼时修行过三年,后来还俗投入军营,专司侦查斥候之事。”

 

裴项补充道,“姐你不知道,岭河城常有胡人细作。玄通哥有易容的本事,能化作市井人物探查,可比我们莽夫厉害多了。”

 

“再厉害,也被姑娘识破了。”玄通一笑。

 

裴颜的心中却涌出一股敬意。保家卫国的人值得尊敬,自己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是骗子,实在太武断了。

 

她连忙弯腰行礼,“公子高义,若哪日需要帮忙……”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他的眼睛波光一闪,露出狡黠神色。

 

06



玄通所说的“帮忙”,原来是去看乐舞百戏。岭河城三年才举行一次集会,阿娘又管得严,裴颜还从未亲眼见过。

 

“今年北方干旱,胡国有意向南方扩张。近日岭河城混入不少生面孔,市集更是鱼龙混杂。姑娘观察力惊人,望能相助。”

 

扮作随侍小童的裴颜点点头,跪坐在算命摊子的一旁。

 

“不过,一则是请你帮忙,二则……乐舞百戏向来精彩,你是不是也想来看?”玄通说完,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的物事,又侧头看向身旁的姑娘,眼神软了几分。

 

裴颜的心跳莫名失了速度,她有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假作不经意地转移话题。

 

“穿红色短打的那位大汉,眉间有煞气,左臂上方有一处青色的虎头纹身。”

 

“在台上挥舞彩绸的那位女子,脚步很重,恐怕是练家子。”

 

“角落有一个舞轮的男子,身形瘦弱但目光如鹰,不似寻常百姓。”

 

玄通的表情渐渐严肃, 又听裴颜道,“集会有数百人,不妥之人约十五个。他们的衣物差别很大,却穿了制式一样的靴子。”

 

她悚然一惊,“鞋面上有潮湿的青苔,还有凝结的白色盐粒。”

 

“你是说……?”。

 

“他们可能住在岭河附近,或是河上的竹排,或是腌鱼的作坊。”

 

玄通肯定了她的想法,“我会立刻向上面禀报的,此处危险,你趁早回家。”

 

裴颜蓦地想起阿娘留下的刺绣功课,立时头皮发麻。她急急忙忙起身,却没留意到身后男子深沉难诉的目光。

 

07



当晚,裴颜赶工绣完帕子,却一时失了困意,脑中不断想起白日里玄通说的话。

 

一开始的江湖道士,摇身一变成了弟弟的同袍。如此反差,引得她想一探究竟。何况,这个素昧平生的人,能够猜中她的些许心思……又或者,是心有灵犀?

 

裴颜越想越乱,连忙捧住脸,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突然,院墙上翻过一个黑色物事,把裴颜吓了一跳。她壮着胆子借月光一看,发现是个受伤的人。

 

这是……玄通吗?!

 

他虚弱地睁眼看她,像是松了口气,还勉强弯了弯唇。裴颜赶忙扶他进屋躺下,见他再次昏了过去,衣襟里掉出一物。

 

那是一枚光滑扁平的石头,似乎被摩挲过无数回,用红绳系着。裴颜摸不着头脑,把它放回去,又翻箱倒柜去找药。

 

一直等到玄通醒来,裴颜才轻轻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今夜暗中剿匪,那群胡人有一人逃了。我在追逐中杀了他,却被暗器所伤。恰好我来到了裴宅周围,所以……”

 

玄通没说的是,他是生怕漏网之鱼伤到了她,特意来看看。

 

“没关系,你平安了就好。”裴颜为他擦汗,手帕遮住了他翘起的嘴角。

 

她忽又想起一事,忍了又忍,还是问道,“我不小心看到,你怀中有一块石头……那是什么?”

 

玄通的眼睛一亮,“你很在意吗?”

 

“也……不是很在意。”裴颜死鸭子嘴硬。

 

玄通失望地垂眼,“多谢救命之恩,深夜不宜叨扰,我该回去向将军复命了,告辞。”

 

他不甚稳当地翻出院墙,留下裴颜一人站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他额角的温度。

 

08



第二日,顶着一双黑眼圈的裴颜正要吃早点,却见裴项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怎么咋咋呼呼的,出事了?”

 

“姐姐,出大事了,都是好消息!昨夜我去剿匪了,好生痛快!以后胡人再不敢来轻易刺探了。”裴项兴致勃勃地说道。

 

“还有玄通哥,他可威风了,负伤还杀了许多贼人,将军要上书为他请封呢。”

 

“确是大好事,不过……他伤势重吗?”裴颜不禁喜忧参半。

 

“好着呢!而且更好的是,我们弟兄一直喊他李玄通,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李振。”

 

“他姓李?”裴颜惊讶地追问。

 

“对啊,他是李员外的幺子,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他搬走了,你不记得了?”

 

李振,李家三公子?

 

裴颜恍然大悟。难怪在酒楼,他会提醒她回家的时辰,原来花媒婆就是他遣上门的。可是,他不是病恹恹的吗?而且既然来提亲,他为什么又帮忙拖延了婚事?

 

裴颜脑子很乱,筷子停在了半空。

 

裴项没发现姐姐的异常,还笑得促狭,“最最好的是,我刚知道,李员外派人来过咱家提亲呢!姐姐,虽然你讨厌媒婆说亲,但我能担保玄通哥的人品,你怎么看?”

 

裴颜回过神来,赶忙把脸埋到碗里,“喝粥喝粥,诶,真香!”

 

09



岭河城不大,街坊邻居最近又有了新谈资。

 

据说裴镖头之女嫁了如意郎君,人人称羡。

 

当初前两个媒婆都被她轰出门,谁知第三个媒婆竟然成就了好事。

 

而且那郎君还为朝廷立功,倒是姑娘高攀了。

 

坊间传闻不足为信,但并非空穴来风。婚后晨起,裴颜为李振斟茶,脸上仍有不曾褪去的红晕。

 

李振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裴颜,用茶杯掩住笑意,“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裴颜抬头,“你真是从前的病秧子哥哥?那石头,是我教你打水漂时用的么?”

 

打水漂的石头要光滑扁平,才能扔得远。当裴颜得知一切后,她想了很久,才想起和李振的渊源。她是太傻,没放在心上,却被他记了很多年。

 

听到“病秧子哥哥”这个称呼,李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猜的都对。当年我体弱,有游方道士批命,需在道观做俗家弟子三年才能消灾积福,后来病果然好了。之后我参军遇见你弟弟,想着缘分天定,就向你家提亲。谁知你并不愿……”

 

“我只是不愿听媒妁之言,就匆忙决定自己的一生。”裴颜低头。

 

“我知道,你并非抗拒成亲,而是想找一个懂你的人,对吗?”

 

李振轻抚她的鬓发,“所以听到阿项提起,我便上门为你拖延……我等啊等,试探又试探,等明确你的心意,我才再次求亲。若你真的不愿,我不强求。”

 

裴颜愈发低下头去。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许是一心筹谋事在人为,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裴颜想撇开世俗束缚,自己寻一个满意的男子,可以托付后半生,品性顶天立地,与自己心有灵犀。

 

如今她已经找到了,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现在呢,你是因为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嫁给我,还是因为,心悦我?”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靠得越来越近。

 

“假算命的,厚脸皮,大骗子!”裴颜脸红得冒烟,跺跺脚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她夫君得偿所愿的笑声。



    作者介绍:隔花人,远海传来声响,又传来声响。这里是个海港,我在这里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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