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鼓起勇气,在这支离破碎的山河里挺身而出。样稿
杏杏是我2021-09-22

本文概述:


北平的天空下,长身玉立的青年站了出来,支起了一身风骨。


作者:雁不飞


01


八月的北平,天气尚暖。


沈一平把线装的几册蒙学用书打好,甫一喊下学,早不耐烦的孩子们便叽叽喳喳一哄而散,有时有几声清脆的沈先生再见,沈一平便一一应下,笑着把孩子们送远。


日头还亮,沈一平去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寻摸着回去就这么添了肚子就又算把这一天过了。


“沈先生下学啦?”隔壁布鞋铺子当家的出来扔废鞋底子,见了他招呼着,“今儿挺早嘛。”


“叔啊,挺早,”沈一平应声,“这不学堂改了时间,说是照着从前的时候来,不放心……”


沈一平没说不放心什么,但那当家的也知道是不放心些什么,他唉了一声,“这时局,也没处放心去了——对了,我今儿瞧见有个年轻人往你那家去,模样还挺俊俏,像个少爷,你认识这样的人不?”


俊俏的年轻人?沈一平愣住。


“那叔我先去看一眼,您忙着啊。”沈一平应了声,快步向巷深处自家的独院走去。


还没到院门口,沈一平便顿住了。


他看见那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迎着黄昏的余晖,他似乎在那里等了很久,见到沈一平来,轻轻摘下一顶软呢帽,低声道。


“好久不见,迎之。”


程玉山。


他们并非太久不见,所以沈一平知道,程玉山此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02


沈一平遇到程玉山时,还是个没长开的豆芽菜,十四五岁的年纪,倒像个十来岁的小子。


沈一平算个没爹娘的,估计是养不起,生下来就把孩子扔了。但沈一平的爹娘又属于没良心里最有良心的,他们把沈一平扔进了戏班子,指望着他将来有口饭吃。


多亏他生得好嗓子,沈老班主应了,给他取名一萍。


倒也恰如他浮萍似的出身。


沈一萍是班子里这批小孩中难得的武生,嗓子好,身段也适合,沈老班主上心他,教得多,打骂得也多。


十四五岁,少年人变完了嗓子,老班主把他叫来,说有贵客,点了名儿要年轻的,叫他担角儿唱夜奔。


夜奔,这出戏沈一萍唱了千百回,词儿都刻进了骨血,沈老班主说,你得唱好,这出戏出了岔子,你别想好过。


那一晚上,沈一萍唱了很久,唱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到底也没有上台。


他跑了。


沈一萍在戏班子里待了很多年,学戏,唱戏,跟在师哥后边唱,他都习惯了。但他没习惯自个儿挑大梁——或者说,他没法挑大梁。


沈老班主让他成角儿。


沈一萍不想成角儿,他害怕成角儿。


他怕,怕那贵客,怕自个儿上台唱夜奔,怕成角儿,怕好多人认得他。


他从小活在北平角落逼仄的天空下,也想死在这逼仄的天空下。


他只想把自己埋在人群里,做千千万沙子中的一个,就够了。


那夜北平的风很硬,沈一萍只来得及带上几件衣裳,匆匆翻墙离开戏班子,赴一场夜奔。


可惜,林冲夜奔是英雄末路,他是小人志短。


踏踏的脚步随着风声一深一浅。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


沈一萍抬头,和刚从洋车上下来的程玉山四目相对。


03


沈一平看到程玉山,又想到了那个夜晚。


那时他茫然极了,见这小少爷坐得起洋车,又吩咐人给他口粮,便一心将他看作菩萨般的善人,跪着求他留下自己,只要他肯留下自己,做什么都好。


那时程玉山问他,“你会做什么?”


他嗫嚅着,半晌才说,“我只会唱夜奔。”


程玉山俯下了身子,看了看他,说,好。


他去找了他父亲,留下了沈一萍。


程玉山对他父亲说,不应当遵从什么封建陋习,叫他回那里唱戏,他们少年人应当读书,应当看世界。


沈一萍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个自己的同龄人,他们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下成长,在同样的年龄,关心着不同的事情。


他将名字中的“萍”换作了“平”,是平凡的平,也是北平的平,浮萍生根,安定在北平。


他在程家读了很多的书,度过了北平风雨飘摇的很多年。


后来,程玉山成了大学生。


沈一平没有,沈一平只想安安生生的生活,他做了旁边学堂的教书先生。


沈一平字迎之,这字是程玉山取的。


那时程玉山对他说,“韩愈字退之,是要谦逊而后行。一平,我知你我性情迥异,你固爱偏安。迎之此字,是我愿你有朝一日也能有迎之而上的意气。”


他们都像此时这片大地的万万青年,像这片大地的万万人,或作烛火赴万丈深渊,或在炮火余响的安逸里朝生暮死。


04


现下,程玉山将呢帽扣在木桌上,然后说,“迎之,我要走了。此来,是为道别。”


“走?”沈一平一愣。


“我办了休学,不日便要离开北平。”程玉山道。


“你要……去哪里?”


“上海。”


上海,沈一平猛地站起来,“上海?那里多国盘踞,哪里有个安生!”


程玉山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面前的沈一平,然后一字一顿的说。


“——报国。”


沈一平的心一沉。


“我这些年学了很多,上海十里洋场,各方实力波谲云诡,但正因如此,那里才是战场,中国人不能放弃上海。”


“你已经,有路子了?”沈一平觉得开口有些艰涩。


程玉山点了点头。


“何时能回来?”


“可能一年,可能几年,可能——”程玉山没说下去。


“你何必要去,北平、北平难道不好。”


“北平岌岌可危,”程玉山道,“迎之,你明知道,北平岌岌可危,中原岌岌可危,国……岌岌可危。”


沈一平没说话。


程玉山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你——还会唱那出夜奔吗?”


为我唱一出吧。


“——一宵儿奔走荒郊,残性命挣出一条。到梁山借得兵来,高俅啊!贼子!定把你奸臣扫!”


十年前的调子,沈一平唱得荒腔走板,告诉他时光不再;然而做出这个决定的程玉山,却与十年前那个疾呼少年人要读书的身影重叠。


程玉山戴上呢帽走了,正如从未来过。


沈一平呆坐在凳子上,他背着窗子,仿佛要在此朽败消亡。


然后他笑了,仿佛想通了什么,仿佛决定了什么。


他猛然推开门,落日余晖洒在屋里,也是熠熠生辉。


屋里的青年,何尝不是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般呢?


05


1948年冬天的北平,百废待兴。


沈一平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之前的旧伤还未痊愈,一到冬天便格外难挨。


这十几年来,他投身革命事业,在军校扛过枪,在敌后破译过密码,甚至遇伏中弹匆忙转移。


他终于走出了北平的一隅,看到了更深远的家国。


现在,被战火洗礼后的北平,终于能歇歇了。


沈一平也是。


他晃晃悠悠地踏上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往巷子深处去。


街边有卖糖炒栗子的,热热乎乎,沈一平没忍住,买了一袋。


他是北平解放后才敢回的这里,他最早在北平住的地方。这十几年四下漂泊,如今刚刚安稳下来,总算有个归处。


沈一平把自行车一蹬,拎着糖炒栗子就往巷子深处去。


但巷子尽头已有一人在等他。


沈一平抬头。


“好久不见,迎之。”程玉山对他笑。


他们是迥乎不同的人,沈一平想,出身、性格、选择,似乎没有什么相同的。


然而,纵使北平与上海相隔千里,终是有一轮相同的故国月。


所以,他们历经种种,也殊途同归。


程玉山与沈一平重逢在了战后的北平。


很多程玉山和沈一平,同样在战后的中国重逢。


他们相视一笑。


两个青年不再的青年,在北平的冬日暖阳下,言笑宴宴。



作者简介:雁不飞。喜欢看书和写小说。胸中块垒,笔底为涛。


备注:文中出现了“沈一平”和“沈一萍”,不是错字哟,设定是在戏院叫一萍,后来自己改成了平字,所以回忆里是“萍”,现实时间线是“平”。


卿久寄语:没有特别轰轰烈烈的经历,也没有多跌宕起伏的情节,讲的是两个民国青年作为时代缩影,对彼此人生产生影响的正能量故事,文风缓缓,希望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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