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弟”溥杰与嵯峨浩:政治阴谋搓成的婚姻,却开出真爱之花样稿
觅史说事2022-06-06

1932年3月9日,日本军队扶植清逊帝溥仪在长春成立了傀儡政府——伪满洲国。

伪满洲国成立之初溥仪不满于“执政”的地位,更无心做什么满洲国总统,他想要的是皇帝的地位。两年后,伪满洲国实现了帝制,溥仪如愿以偿地登基当上了皇帝,年号“康德”。然而此时,日本关东军的一个政治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溥仪有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名叫爱新觉罗·溥杰,生于1907年4月16日,字俊之。

◆溥杰在伪满洲国时的戎装照

1935年6月,溥杰结束了在日本的学习生涯回到长春,经过短暂培训后,被派往长春禁卫兵团当排长。

溥杰回到东北后,关东军里的熟人刻意亲近溥杰,他们经常约溥杰参加各种聚会,并在其耳边灌输婚姻思想,说什么日本女人是世上最理想的女人,男人就该找个日本女人当妻子等。溥杰起初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但是当他把这事向溥仪提及之时,溥仪却是眉头紧皱。

可能是觉得溥杰不开窍,没过多久,时任“伪满洲国皇室秘书”的吉冈安直就直接向溥仪表达关东军的意思:“陛下,关东军本庄繁大将有意让御弟溥杰娶一名日本妻子,以示‘亲善’。”尽管溥仪早已有了思想预警,但还是大吃一惊。

面对吉冈安直的“当面建议”,溥仪内心十分不安。因为身为“皇帝”的溥仪虽有“后宫”,却无子嗣,当时所谓的直系爱新觉罗皇族的正统继承人,一般认为只有溥仪和溥杰两人,一旦弟弟溥杰有了儿子,而自己又发生一点“意外”,那么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就会落到弟弟溥杰这一脉。而日本人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让溥杰生下一个含有日本人血统的男孩继承“帝位”。

面对随时可能被取而代之的情况,溥仪马上找来其他妹妹商量。一家人最后决定,提前给溥杰办门亲事。因为关东军总不能让一个有身份的日本女子来当溥杰的“侧室”吧。

然而,在日本人耳目密集的伪满洲国,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皇室”秘密。溥仪兄妹的这一计划很快被日本人知晓,吉冈安直甚至不理会“皇帝”的态度,他直接找到了溥杰,并蛮横地对他说:“你既为“御弟”,就当为“满日亲善”做出表率,军方希望你能等东京方面的消息,本庄繁大将会在东京亲自为你做媒,希望你‬不要再去接受其他方面的亲事。”

无奈之下,溥仪和溥杰只得服从日本人的意见,将提前预定好的亲事作罢。

◆溥仪溥杰兄弟

1937年,30岁的溥杰再次去往日本学习。关东军正式开始为溥杰物色对象。他们选中了当时日本侯爵嵯峨公胜的孙女嵯峨浩。嵯峨家族是个名门豪族,侯爵嵯峨公胜的父亲是明治维新时的大功臣,而侯爵夫人更是明治天皇生母的侄女,所以嵯峨浩家族和日本皇室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当时嵯峨浩当时只有二十三岁,在女子学院学习画画。彼时在日本生活学习的溥杰,看了日本军方发给他的嵯峨浩照片以后,觉得这个姑娘气质与众不同,美丽娴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然后便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也许真有一见真情,姻缘天注定之说,嵯峨浩本人见了溥杰之后,马上许以芳心,仿佛溥杰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个男人。

订婚之后,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几个月的浪漫时光。他们彼此经常互相来往,增进了解和信任。两人也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那时嵯峨浩在学习油画,而溥杰喜欢中国画,也对日本画极有兴趣,在交流之中,他们的感情也得到了升温。

1937年4月3日,两个人在日本东京的军人会馆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时年溥杰30岁,嵯峨浩23岁。

对于二人的婚礼,日本东京方面是格外关注,各媒体都是争相报道。然而媒体报道的内容却与这场婚礼有失偏离,他们大肆宣扬日本军方的“成人之美”,称他们是日满双方最有眼光的“亲善媒人”。所有的报道更像是阴谋将要得逞时的提前庆祝。

◆溥杰和嵯峨浩的婚照

不理外面的喧嚣,新婚燕尔,溥杰夫妇二人开始了一周的蜜月之旅,可能这也是他们年轻时代最开心快乐的一段时光。度完假回到东京后,溥杰在自己的学校附近租了一处日本式建筑作为新居,以期保持好的心情早日完成学业任务,返回长春。

可惜,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在新婚之时,溥杰特地向溥仪写信报告了他当时的生活,以打消溥仪对他俩结婚的顾虑和不满。同时,溥杰也让嵯峨浩给溥仪写了信,表示会等溥杰毕业一块儿回国,信中写道:“得早日瞻仰天颜,敬承圣训,实浩毕生之大幸也。”

自从溥杰在东京结婚的消息传到长春后,溥仪内心的恐惧就日益加剧,在看到他们二人的来信后,溥仪更是怒上心头,随手就把信给撕了。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一个多月,溥杰终于回到了长春,嵯峨浩由于已经有了身孕,所以在日本停留了一段时间,一直到10月份才来到东北。在踏进长春的那一刻,嵯峨浩原本以为所谓的“满洲国首都”会是一个和平的城市,但是当她在路上看到日本人到处抓捕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中国人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客观地说,嵯峨浩是对当时中国人抱有极大同情心的,甚至可以说比当时的溥杰还有良知。当溥杰为他的日本同学在中国上海战死潸然泪下的时候,嵯峨浩却斩钉截铁地认为日本侵略中国是不对的。两相对比之下,有时候就是那么的讽刺。

溥杰夫妇回到东北后,溥仪对待胞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态度,经常冷言冷面相对。很显然,溥仪把他的亲生胞弟和弟妹当成了日本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特务。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溥仪,毕竟溥杰和嵯峨浩的婚姻,本就是日本人准备撤换“满洲国皇帝”的一个实打实的阴谋。

◆婚后的溥杰和嵯峨浩

在溥杰夫妇俩回国不到半年,结婚将近一年的时候,即在1938年3月1日,日本人胁迫溥仪颁布了一个所谓的《帝位继承法》,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帝子孙皆不在,传帝兄弟及其子孙。”

此时溥杰快要晋升为父亲了,溥仪不得不提心吊胆地为自己的前途盘算。在担心自己命运的同时,他甚至也为溥杰担忧,因为他深知那个所谓的《帝位继承法》,靠得住的只是“弟之子继之”这句话。关东军要的是一个日本血统的皇帝,因此他们兄弟两人都可能成为牺牲品。

1938年2月26日,在各方瞩目之下,嵯峨浩生下了一个孩子,可结果却让日本人有些失望,因为这个孩子是个女孩。然而溥杰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初为人父的溥杰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叫做“慧生”,寓意女儿的诞生是一场“智慧而生”。

得知嵯峨浩生的是个女儿后,溥仪有些欢喜,他也松了一口气。溥仪对这个侄女非常疼爱,吃饭和参加聚会活动的时候,经常让慧生坐在他和溥杰中间,生活各处的关怀更是无微不至。

溥仪之所以疼爱慧生,一方面因为她是女孩,不会陷入日本人的阴谋对自己的“皇位”构成威胁。另一方面,溥仪是没有子嗣的,当父亲的愿望已然无法实现,于是他只好将父爱转移到慧生身上。

两年之后,溥杰夫妇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嫮生。不久之后,他们回到北京老家省亲。溥杰的父亲载沣非常疼爱自己的亲孙女,差点不愿意放两个孙女走,毕竟当时溥仪、溥杰常年不在身边,抱抱孙女,也可以弥补一下没能尽享天伦之乐的遗憾。

1943年秋天,溥杰再次被派往日本学习,嵯峨浩和全家一起跟着丈夫来到日本。两年后,溥杰学期完成,于是夫妇二人带着小女儿嫮生飞回长春,大女儿慧生因为要上小学,则继续留在日本东京。可令溥杰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别竟是他和慧生父女两人的永别。

◆慧生出生照

战局越近,日军连连败退,日本及其卵翼下的伪满洲国也已是强弩之末。溥杰兄弟在伪满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1945年8月8日苏联正式对日宣战,伪满洲国的“新京”长春受牵连遭到轰炸。然而生死存亡之际,嵯峨浩拒绝跟随日本官员回东京,他选择留下来和丈夫共命运。

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溥仪急于逃难,并下发伪满洲国皇帝退位诏书,伪满洲国解体。第二天,日本人通知溥仪就轻收拾东西去日本,并告诉他飞机太小,能带的人有限,让他抓紧时间做选择。最后,溥仪只挑了溥杰和妹夫以及几个亲信坐飞机逃亡日本。而嵯峨浩和溥仪的皇后婉容以及几个格格则是被告知稍后再去。

此时的溥杰并未意识到哥哥对留下人的欺骗,他竟然有些兴奋地和嵯峨浩告别:“你和嫮生随后就来吧!我在前面等你,以后我再也不用在这牢笼般的‘皇宫’内当差了,我们一家人在东京好好过日子吧。”

嵯峨浩倒是意识到了留下的人已被抛弃,可她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啊!我随后就来!”

可这一随后竟是十六年。

溥仪和溥杰并没有顺利离开长春,他们在奉天机场被苏联红军俘获,押往伯力,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囹圄生涯。在苏联期间,溥杰以为嵯峨浩已经成功离开了东北,于是他请求苏联翻译帮他联络东京。

然而东京方面并没有嵯峨浩的信息。原来嵯峨浩等人在溥仪兄弟被押往苏联后,也被抓了,由于自己日本贵族的身份,她受到多次审讯和关押。几经辗转后,与嵯峨浩一起的婉容死在途中,而嵯峨浩被国民党软禁了起来,并被判为战犯。

可能是上天眷顾这个并未作恶的可怜人,被关押后不久,嵯峨浩和她的二女儿在日本官员的帮助下回到了日本。如此一来,她们母女三人算是团聚了。

◆爱新觉罗·慧生

嵯峨浩回到日本三年后,也就是1950年,溥杰和溥仪被押解回国,关在抚顺战犯管理所,他们的劳动生涯开始了。1954年,溥杰16岁的大女儿慧生见母亲整天思念父亲,以泪洗面,倍感心疼,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周恩来总理写信,请求总理先生能让母亲和父亲通信。没想到周恩来总理真的收到了这封信,并且批准了慧生的请求。

周总理不但批准了慧生的请求,还把慧生的信转交给了溥杰,溥杰看到信后难掩激动之情,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他感谢妻子对自己念念不忘,并且培养出了这么一个优秀孝顺的女儿。

溥杰赶紧给她们回信,由于当时两国尚未建交,信件便通过日本红十字会转交到嵯峨浩母女手中。当嵯峨浩收到丈夫的来信时,喜不自胜。她本以为从此与丈夫天涯相隔,再也听不到对方的消息,却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收到丈夫的来信。从此,他们之间的信件来往频繁。

但是好景不长,意外发生了。慧生因为年过十六,情窦初开,在学校的日子,她对一个日本青年产生了好感并和他谈起了恋爱。最初的时候,慧生隐瞒着这件事情,自是相安无事,可当她把自己恋爱的消息告诉母亲后,却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嵯峨浩认为她是中国人之女,应该嫁给中国人。慧生却是不服,认为恋爱就该自由。最后,慧生和日本青年殉情饮弹自杀,年仅19岁。5天后被人们发现他们的遗体时,两人还相互抱在一起。

在信中得知消息后,溥杰如同晴天霹雳,充满了自责。因为女儿慧生曾在信中提及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希望父亲能给点意见。而溥杰当时并未在意,只是让她多听听母亲的建议。可这些话在慧生看来,父母是持相同立场的,顿觉无助的慧生在想不开之下只好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溥杰除了自责还是自责,除了忏悔还是忏悔,如果自己当时对女儿的感情问题多一份了解,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本以为是将要重逢,却不料是永远不见。昔日慧生为他画画,为他唱歌,为他弹钢琴,叫他阿玛的场景犹如昨日,如今再也见不到了,怎能不令他锥心刺骨。悲恸不已的溥杰写下了不少悼亡诗,向自己的爱女忏悔。

1959年12月4日,溥仪作为第一批特赦人员得到释放。但是这一次,溥杰没能和哥哥一块儿出来。分别前夕,哥俩话别,溥仪还对嵯峨浩耿耿于怀,觉得她是个特务,而溥杰正是由于娶了个日本妻子,才没能得到特赦。于是溥仪让溥杰和嵯峨浩划清界限,和她离婚,以此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改造时的溥仪

可是溥仪哪里懂得幸福家庭的温暖呢?溥杰当即表示自己绝不同意离婚,并说自己会影响嵯峨浩心向中国,两人会做中日之间的友谊桥梁。

一年后,溥杰也得到了特赦,他终于重新获得了新鲜的阳光与空气。回到北京后不久,嵯峨浩归国的事儿也被提上日程。1961年2月3日,北京市统战部召集溥杰的家人商谈溥杰和嵯峨浩团聚的事宜。溥杰的弟弟妹妹都希望兄嫂能够团聚,可唯独溥仪还是不同意,他对日本帝国主义心有余悸,依然认为嵯峨浩是日本特务。

家庭产生了矛盾,溥杰和弟弟妹妹等人也是对兄长敢怒不敢言。胶着之际,周恩来总理召见他们到自己家中共进晚餐,试图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来解决矛盾。

在这个祥和的氛围中,家人纷纷表示溥杰夫妇应该团聚,最后就连他们的叔父载涛也表示欢迎嵯峨浩。饭后,周总理郑重其事地表示:“这么大的一个中国怎么会容不下一个日本女子。如果将来嵯峨浩和溥杰两人生活得很幸福,则再好不过;如果她很失望,还可以再让她回去,来去都是很自由的。”

听了周总理的表态,当晚回到家后,满怀激动的溥杰就按周总理的嘱咐写信请嵯峨浩回国团聚。

1961年3月,嵯峨浩接到溥杰的信,她饱含热泪写信对周总理和中国政府表示感谢。当时中日尚未建交,回中国大陆还要绕道中国香港,经广州入境。而嵯峨浩也是战后第一个到中国的日本人。由于签证比较麻烦,嵯峨浩等人又在香港滞留了一段时间。而溥杰等人则早早地到了广州,却也只能翘首期盼。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1961年5月12日,嵯峨浩终于坐上了由深圳到广州的列车。下车之后,溥杰远远地向她招手,虽是十六年未见,容颜也有了些许改变,但溥杰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心爱的浩小姐。她身穿黑色旗袍,手里捧着大女儿慧生的骨灰,旁边是二女儿嫮生。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说的话,此刻竟是无语凝噎,倒是嵯峨浩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慧生。”

说完这话,嵯峨浩靠到溥杰怀里痛哭起来,溥杰一边拍着妻子的背,一边说道:“不怪你,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良久之后,两人分开,溥杰从妻子无从安放的手中接过慧生的骨灰盒,并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那行眼泪是悔恨也是回忆。突然,小姑娘嫮生走过来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溥杰更是百感交集,小女儿如今都这么大了。

溥杰招呼过同行的岳母等人后,一只手抱着慧生的骨灰,另一只手像当初在日本时一样,习惯性地搂住嵯峨浩的肩膀,嫮生则紧紧依偎着他们。一家人就这样幸福地走着。

◆晚年的溥杰和嵯峨浩

苦尽甘来终是心满意足。一家人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天不由人,1987年6月20日上午,嵯峨浩走完了她73岁的生命旅程,结束了她对爱情的忠贞一生。由相知到相爱,从分离到再相逢,嵯峨浩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那份初心。

痛失爱妻之后的溥杰悲恸不已,自此郁郁寡欢。七年后,溥杰也与世长辞,他的骨灰按照他生前的要求,一半葬于日本山口县下关市中山神社的爱新觉罗分社,陪伴自己的爱妻和爱女共眠,另一半葬于北京。

本是一桩由日本关东军施以阴谋的政治婚姻,却造就了一对相知相爱的真情夫妻,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姻缘天定。但,矢志不渝终究不是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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