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佬十八匠——铁匠铺里的时代“绝响”样稿
原城纪2022-07-11

 

南昌这座大火炉般的城市,锻造出了不少优秀的铁匠手工艺人。

一张铁砧,一扇风箱,几杆铁锤,几把夹剪,便是打铁人的基本家当。

铁匠师傅魏仁生(图源网络)

 

匠 心

世上三件苦,打铁上树挑堰土

 

 

都说世上三样苦,打铁、上树、挑堰土。居于首位的打铁匠便是要受常人不能受的苦,方能铸出高品质的铁器。这门流传了4000多年的古老铸造工艺,既是锤炼铁器,也是锤炼铁匠。

 

铁匠铺(图源网络)

 

夏日里,风炉开工后热气逼人,颈上的毛巾也挡不住不断渗出的汗水。常言道“打铁师傅的衣裤--千疮百孔”,被飞溅的火花烫到是家常便饭,铁匠师傅的新衣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穿,一旦开起工来又会换上破衣服。

火红的风炉、叮咚的锤声、飞溅的铁花。他们以铁为原料,只凭手中一把铁锤就能打造出各式各样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旧时南昌的铁匠一般都有自己的铁匠铺,铺里有一座用来煅烧铁坯的火炉,火炉所用的燃料有木炭和煤炭,要打出能让人满意铁器,就对木炭和煤炭的要求比较高,百斤煤炭中大约只有十来斤煤可以用来打铁,能够打铁的炭也被赋予专门的名称字,称为铁炭。

 

铁匠铺(图源网络)

 

打制一件铁具,一般要经过五六道工序:选料、加温、看火候、锤打、淬火、磨口等,只要有一道工序出了差错,就得返工。

打铁既是苦力活,又是门艺术,除工序繁杂外,还特别考验铁匠的眼力,打铁不像做木工,可以用尺在木材上量出规格尺寸。打铁全凭眼力,不断翻动铁料打造出理想的铁件,靠的就是“火眼金睛”的硬功夫,就是想做出一把小小的剪刀,也要反复打锤100多下。

 

匠 心

千锤琢宝刀,久炼金刚妙

 

 

小时候,街坊四邻家里的菜刀上都方方正正的刻着“魏桂生”三个小字,摸上去凹凸不平。

后来听母亲与人闲谈说起,方知这菜刀出自马家巷魏仁生老师傅之手。魏家有三兄弟,个个都是打铁的好手,魏仁生师傅就是兄弟里最小的那个。后来,随着兄长日渐年迈,魏仁生师傅便接了兄长的魏桂生钢火店。

 

马家巷(图源网络)

 

别看这小小的马家巷,内里却别有乾坤。挂着“千锤琢宝刀,久炼金刚妙”对联的铁匠铺门口,一条长龙排出巷尾,街坊邻里都排着队守着魏师傅打刀。

 

打铁(图源网络)

 

那时候来到马家巷,最欢喜的便是我们小孩子了,挤出人群,扒着门框,伸长了脖颈看魏师傅手里绽出铁花,亮晶晶的,转瞬即逝,比过年时的烟火要好看百倍。

屋里摆放着火炉,炉中的火苗,随着风箱的节拍跳跃,在劲风的吹奏中升腾。待铁器热至彤红,铁铗快速夹至大铁墩上,一番铁锤上下,一串钉铛声响,一阵汗雨飘下,那铁件便成了理想的形状。

紧接着他将铁器放入水槽内,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便完成。魏师傅有条不紊的完成了这一套早已熟练的动作,拿起挂在颈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铁匠师傅魏仁生(图源网络)

 

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不,魏师傅虽是上了年纪,可腰板笔直,一双又厚又宽的大手紧握铁锤,好似一尊锻造天神。说起自己的一身绝活,魏师傅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皱纹在红彤彤的炉火映衬下更深了几分。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魏师傅的名气,也依仗着魏师傅的能力。老百姓居家过日子,锅碗瓢盆有个残缺是常事,而那个年代物资匮缺,所以只要还能修补的,大家都会找上魏师傅。遇上天气好时,他也走街串巷,挑着炉具上门打铁。铁匠招揽生意时,不似其他的手艺人需要喊叫,只是用铁锤子敲打铁占子发出富有节奏的“丁丁-丁丁丁”声,大家就知道这是打铁匠来了,接着便纷纷拎着破了的锅碗瓢盆涌出窄巷。

 

刻着招牌的刀具(图源网络)

 

魏师傅年纪名气大了,自然也有人假冒他的招牌。从那时开始,魏师傅便在每一把菜刀上都刻上了铁匠铺的招牌——“魏桂生”。

到了今天,魏师傅已经68岁了,他在这小小的铁匠铺里贡献了50多年的青春与汗水。每一把趁手的刀具都刻有他引以为傲的招牌,刻有这个招牌的菜刀早已被南昌的厨师带到了全国各地,不少江西省外的、甚至也有国外人士慕名而来,请魏师傅打一把菜刀。

铁匠师傅魏仁生(图源网络)

 

魏仁生的儿子并没有接替他的衣钵,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继承这份手艺,虽说是祖辈传下来,但魏仁生却并没有强求,他觉得自己能一辈子守着这样一间小小的打铁铺,干着这样一件事,足矣,哪怕几十年后,再听不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但是一定有人记得曾经有一把刀上刻着“魏桂生”三个字。

 

匠 心

记忆渐行渐远,留下的还有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铁匠铺前的长龙消失不见,魏师傅也不再走街串巷,收的几个徒弟也都另谋了生计。

眼见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冶铁工厂处处丛立。新时代的科技终结了传统的手工铸铁。打铁这门行当,到了魏师傅这代就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人接班了。

 

打铁(图源网络)

 

铁匠原本是一门牢靠的手艺,敲打着寻常百姓的苦与乐,敲打着历代王朝的兴与替,敲打出一部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但面临着机械化与现代化,这门手艺永远留在了时光那头,四千年流传下来的铸造手艺,却在四十年内渐行渐远。

 

打铁(图源网络)

 

一流的铁匠,能锻造出天下一流的剑。因为他在锻造剑的过程中,不仅渗进了自己的精力,还有禅者的智慧。让舞动的手臂与呼吸达成一致,调身调息,从而截断纷飞的妄念,具备了强大的心灵专注力。他不是禅者,但是心存佛法铸剑,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岁月匆匆,修行虽没有留下过往的顾客,却留住了铁匠的神与魂。

小小的铁匠铺里曾有无数次绽放的铁花为利刃打造而喝彩,这里承载了一个时代工艺的制高点,也许魏师傅会老去,也许南昌城里的铁匠铺会关闭,但是新时代又赋予了他们这些人新的意义——匠人匠心。千锤能锻铁,百炼可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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